法艾尔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宛如翡翠穹顶的永恒树冠在魔火中燃烧、崩塌。
那曾是他认知中的整个世界。
诞生于艾拉希亚世界中心的永恒之森,每一片叶子都流淌着自然的韵律,每一寸土地都呼吸着生命的脉动。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冠,洒落亿万光斑,如同精灵女神洒落的祝福。风是轻柔的歌者,水是纯净的诗篇。作为一名诞生于生命古树核心区域的木精灵,法艾尔自诞生起,便能聆听到森林的心跳,感受每一株草木的喜怒哀乐。他的灵魂与这片森林紧密相连,如同树木与大地。
他是森林的守护者之一,擅长催生与治愈,他的指尖流淌的不是破坏性的魔法,而是温和的自然之力。他曾以为,这样的平和会持续到时间的尽头,首到永恒之森也化为尘埃的那一天。
然而,末日并非缓慢降临,而是如同撕裂天空的闪电,猝不及防。
来自深渊的裂隙毫无征兆地在森林心脏地带张开,污秽、混乱、充斥着毁灭欲望的魔能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天空被染成令人作呕的紫黑色,大地哀嚎着被腐蚀,曾经温顺的自然生灵在魔能侵蚀下变得狂暴嗜血,甚至连构成森林基石的元素都开始躁动、崩溃。
精灵们奋起反抗。优雅的战舞化作致命的箭雨,空灵的歌声凝聚成守护的壁垒,古老的符文在树干上亮起,试图净化那污秽的洪流。法艾尔站在抵抗的最前线,他的双手按在森林的母亲——那棵诞生了他的生命古树粗糙的树皮上,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和灵魂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去,试图延缓古树被魔能侵蚀的速度。
他能感受到古树的痛苦,那是一种深入灵魂的哀鸣。他看到昔日嬉戏的伙伴在魔焰中化为灰烬,看到坚韧的树人战士被扭曲的魔物撕碎,看到象征着希望的月亮井被染成血色。
绝望如同藤蔓,缠绕住每一个仍在呼吸的生灵。
“挡住它们!为了艾拉希亚!”一位须发皆白、手持橡木法杖的精灵长老发出最后的咆哮,他燃烧了自己的灵魂,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翠绿色光柱,暂时阻挡了深渊裂隙的扩张,但也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
能量的冲击波席卷而来,法艾尔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风中残叶般被抛飞。剧痛席卷全身,但他依然死死地盯着那摇摇欲坠、焦黑了大半的生命古树。那是他存在过的证明,是永恒之森最后的希望。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一丝蕴含着自己灵魂本源与对自然最深刻理解的微弱光芒,射向古树仅存的一点绿意核心。那是他最后的祝福,也是最后的执念。
“生命……永不……凋零……”
意识在极致的痛苦和不甘中开始模糊。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从残破的身体中撕扯出来,卷入了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混乱的黑暗乱流之中。
周围是无尽的虚无,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意义。他像是一叶孤舟,在毁灭的风暴中漂泊。精灵对自然的感知在这里完全失效,只剩下冰冷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死寂。
他快要消散了,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不!不能就这么消失!
法艾尔残存的意识疯狂地呐喊着。永恒之森己经毁灭,但他承载着那片森林最后的记忆和意志。如果他也消失了,那艾拉希亚就真的彻底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了。
“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支撑着他即将溃散的灵魂核心。
“为了……自然……”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这片乱流会将他带向何方。他只是本能地蜷缩起灵魂,守护着那一点源于生命古树、源于永恒之森的烙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个求生的执念。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股同样强大的、但性质截然不同的吸力猛然传来,将他这缕残魂从混乱的乱流中扯出,狠狠地拽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他感觉自己穿透了一层薄薄的、却又无比坚韧的“膜”,紧接着,是更加剧烈的撕裂感和……一种无比陌生的、充满了暴戾与生涩能量的“气息”。
最后的意识,定格在一片无边的黑暗和仿佛永无止境的坠落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