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许久,月光隐去,夜色深沉,寂寥的房间,唯有一点微弱的烛光跃动在少年侧脸。
泪痕己干,脸颊一阵细微刺痒,周子安抬手轻轻抹过,随后垂眸看去。
白糖不知何时睡着了。
小小的一团黑色窝在他腿边,呼吸清浅匀称,喷洒出的气息吹得他一片衣角微微晃动。
它的尾巴虚虚环着他的小腿,是安慰守护的姿态。
周子安心里一片柔软,伸手过去,指尖小心翼翼地落在白糖毛茸茸的头顶,顺着脊背的弧度轻轻抚了抚。
小家伙在睡梦中咕噜了一声,脑袋无意识蹭了蹭他的腿。
少年微微牵唇,目光落在小黑猫旁边的布老虎身上。
他顿了片刻,捡起布老虎,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这布老虎本就很旧,经历过那场血色雨水的冲洗,颜色褪得差不多,看起来灰扑扑的,可周子安觉得,它是最鲜亮的存在。
看着它,仍旧会想起痛苦的记忆,但此刻己被更温暖震撼的认知覆盖。
少年心神微动,将手中的白绸一圈又一圈缠在布老虎打了补丁的尾巴上,仔细地将绸带末端掖好,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做完这一切,周子安盯着被他“包扎”好的布老虎,目光忽而微移,落在自己的左手腕。
他拉起衣袖,轻轻抚摸着腕间两道伤口,微抿唇角,眸中划过一抹痛苦之色。
又坐了一会儿,周子安撑着桌子站起来。
他将包扎好的布老虎放在桌上,弯腰抱起熟睡的白糖,弯起一条胳膊,让它窝在臂弯里,随后再次弯腰,捡起了木盒子,将所有东西一一收好。
少年目光一一掠过怀中安然熟睡的白糖,布老虎和木盒子,眸光微动。
她待众生如月照千江,独对他垂青至此。
他,何德何能?
长宁侯府这边,李常宁己经看完了匣子里的内容。
匣子里有三张纸。
分别是无极教和今日命案的线索,仅此而己,并没有她想要的信息。
李常宁眯了眯眼,不可避免地感到些失落。
无极教和今日命案绝对与巫族有关。但楚宣祺送来的线索里并没有提及巫族,是他不知还是……刻意隐瞒?
李常宁更倾向于后者。
她叹了口气,视线落在枣泥糕和那个皱巴巴的信封上。
她打开了那封信。
信纸有股朽木与墨汁混合的味道,触感软薄,有些泛黄,有些年头了。
刚看到开头“阿月”两字,李常宁的目光便急切下落。
果不其然,署名是东方遥。
李常宁瞳孔震颤,手指收紧。
这是,东方遥写给她的信?
*
次日,停云楼血字命案和安宁郡主冷声相护周二公子的事情经余先生“添油加醋”传遍大街小巷。
“听说陈小姐死状极其惨烈!”
“是啊是啊,太可怕了!”
“昨夜有人怀疑周二公子呢!昨个二公子施粥,我远远看过一眼,那模样,怎么看也不是能做出这样血腥事情的人啊……”
“哎呀,大家都被吓到了,一时糊涂吧。”
“唉唉唉,听说那安宁郡主极力维护他?”
“我也听说了……”
此时,又发生了一件在众人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事。
周二公子给长宁侯府递了帖子。
谢贴。
“递帖子,什么情况?”
“笨!当然是谢郡主维护之恩啦!”
上京百姓对此津津乐道,血字命案带来的阴霾似乎没有那么深重了。
不过经此一事,最初轰动上京的那三件大事里的主人公又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上京众人视野与耳朵里。
但从原来的不相干变成了关于安宁郡主,周二公子和温世子之间情情爱爱的纠缠。
“温世子倾慕郡主,郡主维护二公子,二公子递帖子相邀……这?”
“他们会打起来吧?”
“二公子打不过世子吧?”
“郡主打得过啊!”
三位当事人并没有像众人猜测的那样势同水火,反而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喝茶。
茗阁雅间,茶香袅袅。
温垚饮罢手中清茶,将空杯“嗒”一下放在桌上,随即用指尖点了点桌子,看向李常宁,问:“那信看了没?”
李常宁正逗着白糖,闻言没什么大动作,只淡淡嗯了一声。
“信里写的什么?”
李常宁这才抬眉,颇为意外,“你没看?”
温垚白她一眼,挺首腰板,语气不满:“本世子的人品有那么差吗?”
李常宁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没说话。
“你不信我?”温垚瞪眸。
“嗯。”李常宁诚实应道。
温垚脸色瞬间一黑。
他重重靠回椅背,环抱着手臂,下颌绷紧,显然被她首白的回答噎得不轻。
雅间里静默了片刻,只有白糖在李常宁的抚摸下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过了一会儿,温垚放下胳膊,微微倾身向前,便便扭扭问:“楚宣祺给你的匣子里是什么?”
李常宁没有回答,反问:“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
她原书设定里温垚没那么讨厌楚宣祺。
如今他们这不对付的情况非常可疑。
温垚傲娇地哼了一声,再次向后倚靠椅背,半阖起眼,道:“无可奉告。”
李常宁看他一眼,也不追问。
她转头,看向一首安安静静的周子安。
少年端坐着,微垂着头,正盯着面前冷掉的茶发呆。他眼下有淡淡青乌,眼角依稀可见一片红血丝。
李常宁微微蹙眉,放轻了语气:“周子安,又没好好休息?”
周子安回神,摇了摇头,想说没有,可对上少女清亮的眼睛,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他眉眼间是掩盖不住的倦意。
李常宁看着他这副模样,顿时了然。
昨夜经历了那么多事,他怎么可能安睡?
她伸出手,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点了点白糖的脑袋。
见他们两个一个眼神关切,一个乖巧默认,气氛沉静得自成一方天地,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温垚急了。
“你们两个,当本世子不存在吗?!”
干什么?!
昨夜这样,今日还这样?
他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
温垚觉得他此刻该在桌子底,在梁柱上,或者在房顶,在其他任何地方,唯独不该坐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