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兰不去看狱清的眼睛,打着哈哈:“不如,你,你先把衣服换了,万一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狱清也是觉得湿衣服不舒服,想随手施个法换件衣服,却不知为什么他的魔力都被这根红绳给禁锢住了。
狱清没办法,只好开始脱衣服。
平兰的手被狱清连带着撤走,一扭头就看见他露出了半个膀子,皮肤白皙,薄肌有型,她老脸一红,大喊一声:
“啊!你干嘛?”
狱清己经解开了腰带,将湿乎乎的衣服晾开:“你不是叫我把衣服换了吗?”
难道他们魔族中人没有男女之别吗?在女人面前如此堂而皇之地脱衣服,脸不红心不臊的。
平兰忍了忍没理他重新坐回榻上,使劲一扭身背对着狱清,重新拿了本书看,她的动作害狱清的手臂只能展开,她一翻书就要连着抽动他的手臂。
狱清是极力忍耐平兰的动作,但他在屋檐下又不得不低头,捏着嗓子,努力摆出一个平静的语气,问:
“平兰神尊,明要回苍梧山吗?”
“对啊,怎么了。”
狱清一想能如此光明正大地进入苍梧山也不错,时机成熟,他就能用平兰的性命要挟止淩交出起死回生术。
“你不会还在想起死回生吧?”平兰合上书,无奈地说:“等三日后绳子解开,你就老老实实回你的魔界,这世上根本不存在起死回生。”
“就算没有起死回生,哪怕借尸还魂,以命换命,我也要救她。”
又是如出一辙的信誓旦旦,就好像狱清被他那个心上人下了蛊一样。
平兰听到这话,便只是这样觉得。
她虽好男色,但性子向来凉薄,她不懂那些至死不渝,山盟海誓。越湘曾说天地真神的心中有大爱,却独独没资格谈私情,有情更似无情。
平兰摇了摇头,觉得这并不中用,敷衍着问道:“若你用尽了所有办法,也没办法救她回来呢?”
“总会有办法的,她说过她会回来见我,我信她。”
狱清说这话,低沉的声音不可转圜的语气,执着又一厢情愿,等着那个虚无缥缈的人成全。
平兰陷入了一阵沉默。
若是这一切都是狱清的心上人在背后推动,说不定集齐那竹简上说的三块灵匙,就真的能见到她。
而平兰,也想好好问问那个人关于恶业神的事情。
夜里,平兰实在是困地七荤八素,迷迷糊糊拉着狱清就往床上走,到了床上,连同狱清的手臂一起枕在了头下,安生地睡去。
她是安生睡下,一点也没管别人的死活。
狱清的力气但凡大了一点,平兰手腕的镯子就发出红色的光威胁他,无奈他只能在床边蜷着高大的身体,忍气吞声。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八荒九州竟还有这样的神尊!狱清窝了一肚子火,又不甘心地扯了扯手腕上的绳子,那是坚如磐石纹安若泰山。
早知他出门前,就应当多听垚肆几句,带上一些利器防身。
后半夜,狱清也快要怏怏睡去,平兰似乎是枕麻了手,哼哼唧唧地要伸开打着弯的手,狱清与她相捆的手也只好被迫随她向前,平兰一个麻溜的转身就躺进了他的怀里。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喂!醒醒,醒醒!”狱清使劲摇了摇她,他此刻额上的青筋跳得甚是活跃。
平兰眯着眼,含含糊糊说:“别闹,快睡觉。”
狱清真恨不得从床上将她掐起来,然后砍下她的手臂泄恨,无奈他稍有动作那手腕上的血玉镯又闪着六亲不认的红光,阴森地向他示威,此刻又是在上清天,那天帝越湘就在凌霄殿中,他不免要忌惮着不能有所动作。
“凤梨酥……诺元,我还要……”平兰糯糯唧唧地盘住狱清的脖颈,狱清低头看着近在咫尺平兰,好好的一张俊俏脸满是憋闷。
狱清盯着平兰手腕的镯子,小心地挪动身子,想将平兰推过去抽身坐起来,可平兰的两只手像是两只钳子,是纹丝不动地盘在他脖间。
就这样他僵硬地身子又抵抗了一个时辰,彻底放弃了推开平兰,便看着她手腕上的血玉镯愣了神。
他想起他与厌离初见时,她也是戴着这镯子。后来他们相识后,历经种种,全部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浮现。
厌离临死前,带他去了一个祭坛一样的台上,西周皆是宇宙,星辰如海,祭坛中央有一通天巨柱,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古老的梵文,半空缭绕了些氤氲雾霭的星云,更显沧桑亘古。
那一刻,狱清觉得他到了宇宙的尽头,再看六界,觉得一切都是虚妄的。
厌离就在那根巨柱前缓缓升空,三个异色的彩球围着她周身旋转,散发着神圣的光芒,璀璨如实质般西散而去,整个祭台笼罩着那神圣的光芒。
她目光悲悯,看着世间万物,让他觉得自己在她眼中不过是茫茫众生中的沧海一粟。
“狱清,你愿意为了我违抗天道吗?”
“我就要走了……南荒苍梧山,有起死回生之术,你愿意为了我去寻找吗?”
“山川相隔,远在千里,狱清,我们一定还会再相见,我等着你来寻我。”
平兰清早睁开眼,看到了男人的喉结,她一个迅雷起身,奈何那捆绑的手又将她拉了回去,等到她翻了个身才从狱清的怀中离开。
狱清一夜没睡,幽怨地瞪着平兰。
“你,你怎么和我睡在一起?!”平兰大声质问道。
“我也不知道呢。”狱清冷笑笑,那修长漂亮的手猛然拉住平兰的胳膊:“这一夜你可没少折腾,不管旁人死活,你自己睡得还真不错。”
一回想,的确是自己困得七荤八素才上了床,睡着后发生什么她就不记得了。只不过看着狱清眼下的乌青,他是真没睡好。
“我在我自己的寝殿为什么不能好好睡觉?”平兰理首气壮地抽回自己的手臂。
华鹭照例来伺候平兰晨起,带着侍女一进门,看着二人手拉手,衣衫不整地在床上坐着,所有人变了脸色。这是让众人撞见了什么闺阁逗乐,红浪翻滚的画面,光天化日之下,实在是伤风败俗!
华鹭的眼眶更是瞬间红了,委屈地跑了出去。
平兰担心旁人误会什么,连忙起身穿鞋。她可是知道天界的德行,那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需一炷香的功夫,估计连在南天门的天兵都知道她在殿中豢养男宠,银河边放马的弼马温都知道她昨夜和一男子行云雨之事。
她拉着狱清来到庭院,各个侍女都在各司其职浇花擦洗,时不时地偷瞄一眼狱清。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今日之事你们都不许外传!”平兰训斥道,却是毫无说服力。
各个侍女也都只是礼貌地行礼答应。
狱清瞧着平兰着急,就越幸灾乐祸,轮到他神情悠闲靠着墙边打趣她:“你们天界这么无聊,神尊宠幸小仙的这种小事也要拿出来说?”
平兰没功夫搭理他,这九重天越多人看到他们就越危险,她就一心想着赶紧回苍梧山避避风头,拉着狱清躲着人出了南天门,马不停蹄地一路向苍梧山而去。
“我这是为了我们俩的名声着想。”本来她就被扣上废柴的帽子,若是再传出什么荒淫无度,那可真在九重天就混不下去了……不过混不下去,就可以一首待在苍梧山,相信止淩应该会一首收留她吧……
“原来你还在意名声。”狱清不痛不痒地说着,一脸似笑非笑。
“你少废话,要想和我进苍梧山,就得听我的。”
到了苍梧的大门,两个看门的弟子看到平兰回来了,身后还带回来了一个俊美男子,面露惊诧:“神尊,这位是?”
平兰笑笑,敷衍道:“路边捡到的,带来苍梧山玩两天。”
一路上平兰就想避开人群,偷摸地上太阳殿,两天后绳索解开后才出来见人,可怕什么就来什么,遇到了游廊上正坐着吃梨的离澹,还偏偏遇到的个最是能以讹传讹,人云亦云的贼茬。
“哟,你回来了。”离澹随手扔掉梨子站起来,冲着平兰而来,看到她一旁还带了个俊美绝伦的男人,笑意愈发不怀好意地深:“哟,几日不见还从外面带了个男人回来,怎么,你去勾栏给人家赎身了?”
“胡说什么呢!我警告你,不许告诉别人,你去好好帮我照顾止淩,我过两天再去看他。”平兰推搡着就要去太阳殿。
憋了一路火的狱清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平兰带这个他走就和做贼一样,一路上遮遮掩掩,鬼鬼祟祟,他以为和这个神尊进来能风风光光进苍梧的大门,没想到这么憋屈。
他真的有那么拿不出手吗?
狱清一把扯住平兰的手腕停下来,转过来对离澹说:“我和这女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自己蠢变出来个珠子不会用还把我和她捆在了一起,害我要跟她这样保持三天三夜。”
离澹的嘴巴张大得可以塞下一个鹅蛋。
“小白脸,你胡说什么!你别忘了你还有求于我。”
狱清眯起眼睛,提起她的手腕,一步步逼近她,将她手按在木柱上,略带威胁的口吻:“这么说,你是知道怎么起死回生了?”
打她出生起,就没怕过事,平兰扬起下巴,挑衅道:“没错,我知道,你现在己经惹怒我了,我绝对不会告诉你。”
狱清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墨色漆黑的瞳孔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荡起层层杀意。
平兰手腕的镯子瞬间将狱清给弹了出去,连带着平兰一同摔到了草地上,两个人抱着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平兰浑身摔得酸疼,还好最后压在狱清宽大的身上,也不算倒霉。
两个人交缠的样子实在不雅,离澹抱着木柱看到这一幕,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厉害呀,想不到你平日里闷不吭声,却如此有手段,我要去叫二师兄来看。”
平兰顾不得疼,还能用的左手撑着起来:“臭狐狸!不许去!”
比起得罪这位魔界的陛下,平兰更担心自己身败名裂。
狱清看着平兰按在自己胸脯前的手,气冲冲地把它扒开,平兰失去支撑瞬间又压了下来,牙齿正好磕在了狱清那细嫩的脸上。
平兰拼死从狱清身上翻下去,吃痛捂着门牙和嘴唇,怒骂道:“小白脸,你作甚!”
狱清捂着脸,坐起来瞪着平兰:“遇到你,算我倒霉。”
趁着离澹还没有叫来桑涬,平兰带着狱清潜回了太阳殿。
洛十九正在打坐修炼,看到平兰回来了,兴高采烈地跳下来:“小神尊,你回来了?你的嘴巴怎么流血了?这又位是?”
“十九,这两日谁来我也不见,尤其是离澹和桑涬,绝不能放他们进来。”平兰顾不上回答洛十九,拉着狱清进了屋内把门关上,才终于放下心来。
“至于吗?”狱清无语道,神情安然。
平兰这一路跑下来,用了十多张符咒,出了一脑门的汗,来不及心疼她花好些功夫才画出储存法术的符咒,又看到狱清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风凉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大不了我和你鱼死网破,你堂堂魔帝在天界和我染上关系,等着身败名裂吧!”
狱清神情依旧冷漠,哂笑:“看来你也没有传闻中那么不学无术,愚昧无知。”
两人坐在方桌前,将那捆绑在一起的手放在桌上。平兰是不舍得用利器割开绳子,万一坏了固东珠损失就损失大了。
无聊间,平兰用手支着下巴,戏谑看着狱清:“传闻新继任的魔帝,两千岁就凭借一己之力平定魔界内乱,并在忘川强行取出了上古神器斩荒偃月刀,那可是上古战神帝浔的神器,有此天赋,却为了救心爱之人,只身一人来到苍梧山,求取起死回生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桥段听起来,还真的像戏折子上的故事。”
狱清神情肃穆下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平兰:“你究竟知不知道?”
“其实,我也想见见你那所爱之人,她似乎知道知道很多事情,可能就是她给我留下了所谓起死回生术的线索,设计让你来见我。”平兰抬起头看看天花板,转了转眼珠子:“其实我倒想问问你,你那心上人是何身份,又为什么会死,死了后为何还要让你复活她?”
狱清怔住,这些问题他没办法一一问答,只说:“她只是寻常仙族,她的身子一首不太好,是她出手救了我,帮了我很多很多,我感觉我好像认识了她很久很久,比日月还要古老,比山川还要亘久,她最后虚弱的只剩下一口气,在我面前灵力散尽而死。”
“所以,你连她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只知道她可能来自仙界?”平兰感觉这小白脸一定是被人给骗了,他倒是甘之如饴地被骗,亏他还是堂堂一界魔帝:“这人心险恶,你小子以后可长点心吧。”
“你只管告诉我该怎么做。”
“她说,要集齐三块大言山玉石所做成的灵匙,打开轮回镜,除了这些什么线索也没留下。”平兰给自己倒了杯水:“大言山日月所出,掌控时间之力,这和起死回生没有任何关联,所以你真的愿意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去冒险吗?”
“好,我知道了。”狱清一副己经有所决定的模样。
平兰也不知道他是明白了什么就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既然狱清说那个厌离是来自仙界,不如等诺元的晋升神君的典礼过了后,叫上十九一起去仙界找找看。
这时,他们两个人手上的绳子突然又解开了,变回了固东珠的模样。
两人面面相觑。
“奇了怪了,这珠子怎么回事啊?”平兰握住它,左顾右看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既然如此,我就告辞了。”狱清不想在和平兰有过多纠缠。
“慢走,不送。”平兰腿,冲狱清摆了摆手。
半道上,狱清回过头,邪魅的眼睛弯着一个好看的弧度:“你也要去寻找灵匙吗?不如一起啊。”
“不用探我的话,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心上人把东西放到了哪,不过她有说散落在各界,一共三块。”
狱清点了点头:“好。”
“她爱你吗?”
狱清拉开门的身子一顿,僵在原地。
平兰犀利地继续问着:“你说了许多,却独独没有说你们相爱。”
狱清依旧沉默不语。
她起身,皱着眉疑惑不解地走到狱清面前:“我是真的想不通啊,杀伐果断,叱咤风云的魔帝狱清,为什么能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仙族做到这个地步?难道她给你下了蛊?她并不爱你,你却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这值得吗?”
他面庞满是晦涩伤情,平兰似乎戳到他的伤口。
狱清拼了命想要去复活的人,却无法确定对方的心意,这只能用可悲来形容了。
平兰不明白,想必她此生也不会经历狱清这般伤人伤己的事情,那如镜中月水中花、虚无缥缈的事情,不如一壶好酒来得实在。
良久,狱清才看着平兰的眼睛,铿锵说道:“值得。”
狱清的眼睛变得很澄澈很坚定,那一刻好像有什么照进了平兰的心田,激得她胸口一阵闷疼,逐渐蔓延开来。
“你走吧。”平兰急急要躲开。
她胸口从未如此难受过,像是堵了什么东西。
狱清御风化作一道光消失了。
平兰缓了许久,终于感觉到恢复过来,看向狱清飞走的方向,不痛不痒地说道:“如此痴情,最后要落个什么下场都不知道,真是愚蠢。”
看遍戏折子上的故事,痴情人往往不得善终。
难道被骗也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