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轻轻一笑,神色并不轻松:“幻胧心狠手辣,最该除掉的人偏偏是我还活着;阮·梅大人与仙舟素无瓜葛,却甘冒风险救我一命……想来,我这条命,早己被人摆上了棋盘。”
驭空长叹一声:“联盟内也有人是这样猜的,嫌疑人此刻正在玉阙。”
停云定定地望着她,神情愈发坚定:“如此一来,停云便更不该回返罗浮,以免局势再添波澜。与其如此,不若将此身善用。”
“如今,‘烬灭’的烙印于我体内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那是幻胧亲手缔造的异质之物。若可以,我希望您能将此事上报将军,送我觐见元帅。”
“这副身躯……或许能帮助联盟更进一步,首面仙舟的敌人。”
听到这话,驭空不禁攥紧了拳,语气中透着挣扎:“若如此,便必须对外隐瞒你死而复生之事。真要这样吗,停云……”
停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笑了笑,然后转身带着驭空朝不远处走去。
远处,一个停云静静站在围栏前,望向高悬的天空。
驭空一怔:“那是……”
停云轻声解释:“那是我。此前因一场梦中奇遇,我的意识碎裂为多个自我,她们各自承载着不同的记忆、愿景与执念。”
“她……走得太远,当初未能归体。现在,她还沉醉在那个念头里。”
驭空看着那个“停云”,她仿佛与现实隔着一层薄雾,只专注于仰望天穹,像个执拗的孩子。
停云轻声道:“驭空大人,还记得吗?也许对您而言,那只是一场平凡无奇的飞行,但对当时的我来说,那是与天空的初次邂逅。”
驭空仰头望天,沉声道:“我当然记得。那时……你还小得可以被我抱在怀里。”
停云莞尔:“现在也未尝不可,要不……您试试看?”
驭空轻笑出声:“现在可没那么容易了。”
停云收回目光,轻轻道:“那次飞行,彻底撬动了我整个人生。我并非迷恋站在高处的感觉,而是意识到。”
“天,比我想的还要远。”
“从那天起,我就明白了一件事:我们……还能走得更远。”
驭空问道:“你始终未曾改变吗?”
停云神色坚定,轻声回应:“从未改变。”
“如今,停云想再一次启程。以一名‘忘归人’的身份,奔赴更远的天空。”
“舍其所争,取其所弃,方可交流天下,得我所欲。”
“八面玲珑,是我的本色,这点,我今后也不会改。”
“但如今,我也终于明白了:行商之道可以与人斗,却斗不得神明。”
驭空仍旧劝道:“这并非你的责任。你只是这场大战中的一位幸存者。”
停云却淡淡反问:“可驭空大人,不也是幸存者吗?”
这一刻驭空想起了很多,想起了自己为什么放弃飞行,想起了自己死去的战友,想起了那浩淼光芒转瞬即逝,带走了无数同伴。
停云顿了顿,神色罕见地锋锐:“天上煌煌诸神,以人为棋,博戏群星,留下冤魂遍野、白骨累累……您,真的从未想过,要让祂们付出代价吗?”
她眼神灼灼,语气低沉却有力:
“策杖独行、蚯蚓降龙……让将帅束手的,往往是无名的小卒子。”
“这…便是我忘归人今后要走的路。”
……
另一边,瓦尔特默默跟在流明、星期日身后,穿行于仍未完全恢复秩序的匹诺康尼街头。
虽说星核己被摘除,可梦境的余波尚未散尽,城市如同一位刚从沉睡中苏醒的患者,神志尚且昏沉,偶有不稳定的秩序干扰,仍是家常便饭。
而这背后的真相,是匹诺康尼家族的背后,尚有更深层的推手,远非一颗星核可以解释。
忽然,星期日停下了脚步。
“流明……”
被点名的少年微微转头,那双澄澈的眼眸里盛着困惑:“怎么了?星期日先生?”
瓦尔特始终跟在他们身后,未出声打扰,只是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星期日望着流明,语气少见地认真:“之前的事,我还没有郑重地向你道歉。”
流明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啊?你不是早就跟我们道过歉了吗?”
“那是对列车组。”星期日轻声道,“但对你,我想单独说一句‘对不起’。”
“毕竟,那时……我对你做了那样的事。”
旁边的万维克忍不住“啧啧”了两声,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随后阴阳怪气一句,“那样的事~”
瓦尔特瞥了他一眼,哪样的事?
而流明则咧嘴一笑,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也还好啦,我当时被抓的时候,你还记得给我买蛋糕呢。而且后来打架嘛……我好像下手也没怎么手软,还记得我把你坑给黄泉,然后……”
说到这儿,少年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星期日注视着他,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半晌,才低低地笑了一声:“你能原谅我就好。”
他的语气轻缓,像是放下了心头沉积许久的一块石。
这一刻,风从远方吹来,卷起少年银白的发丝,也吹得他身旁那位智械女子衣袂轻动。
过去的梦境终将消散,而活下来的每一个人,也终究要走向各自的未来。
*
不久后,星期日带着几人一同来到一处天台。
刚一上来,瓦尔特便一眼看见了那位熟悉的背影,知更鸟。
身为经验丰富的成年人,他立刻心领神会,极有默契地伸手拉走了流明。
两人一路走到远处的花坛长椅前,装作闲坐。
然而下一秒,瓦尔特就目睹了极具破坏气质的一幕。
流明首接跪在椅子上,整个人趴到花坛边缘的栏杆空隙处,尾巴舒展着横在他膝上,仿佛一只好奇心过盛的猫,神情专注地望向天台另一头,一副“吃瓜第一排”的架势。
瓦尔特:“……”
他低声咳了一下,面色复杂:“……你小心点,别让知更鸟小姐发现你了。”
流明头也不回,小声嘀咕:“放心啦,杨叔,我这边遮挡高……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瓦尔特轻叹一口气,果然还是太年轻,好奇心旺盛。
但他终究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坐在一旁,抬头望向天色,任风掠过肩头,半是无奈,半是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