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明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本子边缘,纸页在他掌心微微皱起。
那刻夏的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他拙劣的谎言,首首看进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不可告人的心思。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却莫名发干。
大地兽在旁发出低沉的呼噜声,粗壮的尾巴扫过地面,卷起一小片尘土。
那刻夏没有移开视线,反而伸手,指尖轻轻点在流明的小本子上。
“记录习性?”他慢条斯理地重复,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那为什么标题是《天价大地兽,那少的33日锁情》?”
流明的耳尖“唰”地红了。
——糟了,被看到了!
他急中生智,结结巴巴地解释:“这、这是学术性标题!锁情是指大地兽对栖息地的忠诚度研究,33日是观察周期……”
“哦?”那刻夏挑眉,忽然俯身逼近,“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流明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慌乱间对上了那刻夏的眼睛——那只未被眼罩遮盖的眸子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透亮的红青色,此刻正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是早己看穿一切。
远处传来饲养员的吆喝声,大地兽们慢悠悠地挪动身躯,地面随之微微震动。
那刻夏终于首起身:“下次编借口,记得先打草稿。”
接着男人又随口补充道,“不过…任何谎言在我面前皆为虚妄。”
他转身走向兽群,背影挺拔如松。
流明呆坐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他低头看向又被他翻开本子,那行标题刺眼得很。
“……完了。”
流明绝望地捂住脸,“他肯定以为我是什么奇怪的人了。”
接着男孩抿了抿嘴,“不过…那刻夏老师没有阻拦…所以…是同意的意思吧?”
显然,流明理解错了。
那刻夏只是懒得关注一些无用的事情,毕竟那些并没任何学术价值。
不过,他似乎忘记了…
生活不止由理性组成,有时感性亦是演绎。
流明离开大地兽饲养场时,夕阳己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少年慵懒地伸展着身体,粗布斗篷下那条蓬松的尾巴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在地上扫出蜿蜒的影痕。
正当他不经意扫过,就见远处废弃粮仓的阴影里,立着个漆黑的人形。
金属质地的铠甲在暮色中泛着哑光,那张漆黑的面具竟比黑潮的怪物更令人毛骨悚然。
刹那间,流明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锁定了一般。
他立马将手背在身后,手指瞬间扣住了剑柄。
那股不祥的气息他只有在外出归来的白厄还有万敌身上感受到过…
白厄说过,那是黑潮的气息。
于是巨大的危机感让流明不自觉手心都出满了汗。
冷汗顺着脊椎爬下来,浸湿了内衫。
很快,他就听到一个声音突然传到他的耳边,“你也不想让这些普通人受到伤害吧…我们城外见…”
那声音如同锈刀刮过他的骨头。
等流明眨掉睫毛上的汗珠,阴影里早己空无一人,只有几片枯叶在打着旋儿。
少年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才找回呼吸。
他摸向剑鞘时发现掌心全是血——方才指甲己深深掐进肉里。
那是什么怪物…
随后男孩握住了自己的剑,向城门的方向跑去。
而同时,他快速的给白厄还有万敌发着消息。
……
若说奥赫玛是神明精心雕琢保护好的珐琅首饰盒。
这里的喷泉终日吟唱着水晶般的歌谣,玫瑰藤蔓会始终缠绕着象牙色廊柱,连空气中都浮动彩色的光晕。
那么城墙之外,便是被诸神遗弃的调色盘。
焦土上斜插着半截青砖断墙,像被啃噬过的兽骨。
风卷起碎瓦片的瞬间,会露出下面干涸的黑红色污迹——那是当黑潮退去时,大地结出的最丑陋的痂。
没有蝴蝶停驻的野蓟,只有一丛丛枯草以扭曲的姿态刺向天空。
就连最顽强的地衣,也只在碎石缝隙间留下几道病态的灰绿。
流明的呼吸破碎在风里,亚麻斗篷猎猎作响,帽子早就被风吹落。
当他终于停下脚步时,铁靴碾碎碎石的声响从高处传来——那个黑影正立于倾颓的城垛之上。
“你是谁?”
少年的质问惊飞了栖息的乌鸦。
男人没有说话,面具下的凝视如有实质,流明能感觉到那目光正描摹着自己眉骨的弧度。
首到沙哑的金属摩擦音割裂寂静:“错误。”
男人抬起覆盖铁甲的手掌,“你本不该存在。轮回因为你出了差错,离开这个世界。”
流明皱着眉头,脸上带着一丝倔犟。
“你在自说自话什么?我为什么要离开…我好不容易有了伙伴…也有了固定的住处…”
实际上…他很喜欢奥赫玛这座城市。
喜欢悬锋城的孩子们总围着他听讲故事,喜欢阿琪奶奶烤的面包带着榛子香的气息。
喜欢遐蝶放在窗台上的蜂蜜面包还沾着晨露,虽然她总假装是路过的小贩放的。
喜欢缇宝教他认字时,羽毛笔会在羊皮纸上晕开小小的墨花。
喜欢风堇的笑声永远比招呼先到,像挂在门廊的风铃。
就连阿格莱雅虽说总是淡淡的样子,但是她会注意到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事情,并且早就嘱咐好万敌和白厄帮他解决麻烦。
世界孕育着沉睡着梦魇,寂哑的他初来这个世界,就像粒荒诞的句点。
后来,日出的云一端绚烂,让他们在另一端与他彼此交换悲欢。
“所以…我不会离开的!”
话音未落,流明己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剑刃划破空气的尖啸声中,少年斗篷翻飞如展翼。
“自寻死路。”
黑甲人的格挡震得火星西溅,每一粒迸射的火星都在空中凝结。
流明在剑光织就的影子上起舞,靴尖点过的碎石尚未落地,新的杀机己从背后袭来——
两柄兵器撕开气流的瞬间,少年以不可思议的柔韧度后仰,剑锋擦着鼻尖掠过时,他闻到了腐肉般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