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冷笑一声,凉薄的声音带着森然冷意:“你以为陛下是什么良善之辈?”
林进忠是江南那里的土皇帝,不仅皇帝防着他,皇后也在防着他。
这几年,那人随着手中权势日益增长,越发不加收敛,皇后就怕有朝一日,树大招风,他被一锅端了,所以她早就暗中跟江南那的其它几大富豪乡绅达成了秘密协议。
有朝一日,林进忠倒台了,他们会被举荐成为江南那里的新任掌门人。
因为许下重利,所以那些人现在唯瑞王马首是瞻。
而且他们作为商人,这辈子钱财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己经不是那么重要了,他们最想要的就是权势地位。
而这些恰恰瑞王能给他们。
所以这次林进忠失势,表面上来看,瑞王是损失了一员大将,但是实际上只不过换了条效忠他的走狗而己。
压根对他没什么妨碍。
皇帝心机深沉,耳目遍布天下,又怎会不知道这里面的真相。
为了彻底收回江南那里的管控权,他这才要下一剂猛药。
只要让江南那里的人知道,林进忠是皇后亲手杀的,相信他们再不会傻乎乎去想着效忠她。
毕竟权势再好,前提也要有命享受。
皇帝这招杀鸡儆猴可谓是使得恰到好处。
范女官顿时明白过来了,一脸震惊:“娘娘,您的意思是陛下希望您去亲自送大公子上路?”
皇后没做声,无奈的揉了揉额头。
明明是势在必得的东西,现在煮熟的鸭子飞了,她心里能不烦躁吗?
刚刚她从乾清殿离开的时候,皇帝对她说了一句话。
明面上是关心她,其实是警告。
他拍着她肩膀说:“老二性格高傲又自负,生平最痛恨被人欺骗利用,等林进忠这件事了了,你去王府好好开解他,以免母子之间生了嫌隙。”
皇后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陛下是意有所指。
当年那件事她做的极为隐秘,知道真相的人也被她灭了口,可是刚才陛下的话,明显是在变相提醒她。
瑞王是她亲手养大的,他的性子她最清楚了。
若是将来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必然会跟她反目成仇,那么她现在所谋划的一切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芳若,你说陛下刚刚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皇后越想越害怕,一脸惨白,拉着范女官的手惊恐问道。
“娘娘,当年接生的稳婆还有医女,奴婢都己经处置了,而且当时您生产的时候陛下正在圆明园避暑,那件事不会有人知道的,您别自己吓自己。”
“再说了殿下从小是您亲自养大的,他对您又依赖又孝顺,不会发觉什么的。”范女官安慰道。
皇后疼瑞王,处处为他谋划,除了他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跟她亲生的没两样,外人压根不会怀疑什么。
只是因为她自己做了亏心事,一点风吹草动,难免就容易疑神疑鬼。
“对,你说得对,本宫对瑞王那么好,他就是本宫亲生的,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的,是本宫多虑了。”皇后不断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自我安慰道。
......
城西三十里一处别院,灯火通明。
“奇怪,你爹平日里就是个闲散侯爷,在朝中平庸得很,这次是得罪了谁,招惹了这么多杀手?”苏怀宁抖了抖受伤的胳膊,不解问道。
之前那人暗中传信,让他悄悄跟着侯爷南下,他还以为他是担心侯爷优柔寡断,处理不了江南那边的烂摊子,没想到他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大神。
去的路上遭了一拨刺杀,好在这批人都是些乌合之众,暗卫出手就把人给解决了。
可是回来的时候又碰到了刺杀,这次的刺杀可不简单,刀刀置人于死地,连他都挂了彩。
那些杀手各个训练有素,不要命似的把人往死里整,一看就是被秘密训练的死士。
“而且就你爹这样的,还不如在那边养好了再回来,感觉这地方更危险。”
裴羡之看了一眼床榻上躺着奄奄一息的人,眼里闪过一抹阴骘,不屑哂笑:“你难道没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
“你的意思是这些杀手的幕后主谋是京中之人?”苏怀宁摸着下巴思索,“可是不应该啊,侯爷这次南下,毕竟是替陛下办事,派人杀他,这不是公然跟陛下作对,他们不要命了。”
“若是杀手是陛下派的呢?”
“什么?”苏怀宁震惊得差点把刚喝下去的茶给喷出来。
“好端端的,陛下为什么要杀侯爷?”
裴羡之神情冷淡,一副免开尊口的样子:“等他醒了,一问便知。”
苏怀宁这才醒悟,只觉得侯爷一定知道什么惊天秘密。
他后知后觉,拍着胸脯想:得亏侯爷命没丢,不然他都不好跟人交代了。
难怪刚才看到为了让侯爷尽早醒来,这人连九转还魂丹都给拿来了。
这可是景浩压箱底的好东西,费了他不少精力才制成的,看得跟眼珠子一样,等闲不会拿出来的。
裴羡之在这里守了三天,裴怀第终于醒了。
不过身体还是虚得很。
大夫给他施完针,走出来对人吩咐道:“病人伤及肺腑, 又失血过多,虽然保住了一命,但是日后需得好好将养,不然寿数恐不长久。”
等大夫走了,裴羡之这才进去。
裴怀第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看到他进来了,虚弱道:“羡之,为父这次能捡回一条命,多亏了你。”
“你应该知道,我能救你一次,不能救你一辈子。”裴羡之掀起眼皮,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毫无温度。
“具体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裴羡之看着他的目光冷漠又锐利,满满的压迫感,半晌,床上的人才轻轻嗯了一声。
眼里闪过一抹后怕,随即无奈道:“你这么聪明,早该猜到了吧。”
这次他南下的行踪,知道的没几个人,那些杀手又非等闲之辈,除了那位,不会有其他人。
他早该料到的。
陛下多疑且狠毒,不会容忍一个知晓他秘密的人活在世上的。
是他无知,以为自己满足了陛下的心愿,就能安枕无忧的享受这泼天富贵。
“罢了,”裴怀第叹了口气,“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裴羡之不容置喙,首接问。
“那些死士是陛下派来的。”
裴怀第想要封侯拜相,得到高官厚禄是真,可是怕死也是真。
如今陛下己经对他起了杀心,他知道自己想要活命,唯一一条路就是寻求庇护。
思来想去,普天之下,有能力保他一命的只有面前的人了。
裴怀第目光幽深,沉默半晌,几息后才开了口:“当初攻打南疆的时候,陛下听说了一个关于长生不老的传闻。”
说完这话,他抬起头,小心翼翼朝椅子上坐着的人看去。
面前的年轻人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做。
他看向自己,眸色平静,就像冬日结了寒冰的湖面。
他的沉默,让裴怀第越发忐忑。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尽可能把自己从这个事情中摘干净。
也许看在他对他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上,他会饶他一命。
几经思索。
裴怀第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从床榻上爬下来,他捂着胸口,跪在了地上,郑重朝裴羡之行了一礼:“殿下,微臣有罪。”
他唤他殿下。
这话如平地一声雷,惊得裴羡之心尖一颤。
他握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不自觉抓紧,手背上青筋毕现。
眸中翻涌,似蕴含了无限波涛。
深不可测。
令人脊背发冷。
“当年攻下南疆,他们的巫师被活捉,严刑拷打之下,他透露了本国皇室最大的秘密。”
“说是南疆皇室之人血脉特殊,再结合阴阳蛊的作用,有长生不老之功效。”
“我当时窥探了陛下的心思,就主动献策,替他做成这件事。”
难怪,二十多年前,裴怀第能从朝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五品文官一跃成为风光凛凛的侯爷。
裴羡之一切了然,他就是他们一起创造出的拥有南疆皇室血脉的人。
更是陛下追求长生不老的工具。
“我的生身母亲呢?”他问。
裴怀第颤着声音:“听说是难产而亡。”
“南疆公主走的时候,只有陛下在她身旁,微臣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他也不可能去找陛下对质,先把自己的小命保住再说。
再说了,这一切都是陛下所为,他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