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真被搀扶着走出山洞。
外面的诵经声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停止。
她走上莲台。
膝盖窝忽然传来痛意,她跪倒在莲花台上。
盖头晃动间,她看到身旁的池水中漂浮着许多腐烂的莲花。
“阿弥陀佛。”
一声苍老的唱诵自头顶响起。
身披袈裟的住持手持九环锡杖站定在新娘身前,转动机关。
莲台后方的千佛墙忽然从中间分裂开,露出藏匿其后的河神像。
蒙着盖头的新娘看不到,但能听到身后人们恐惧的抽气声。
河神有三个头。
左首佩戴鎏金冠,本该丰神俊朗的面部被腐蚀出诡异的纹理。
右首青面獠牙,嘴角撕裂至耳根,双目暴睁如地狱恶鬼。
主首戴着琉璃面具,面具后是赤裸的人类头盖骨,颅内悬浮着一枚刻满梵文的玉脑。
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黄符被放在河神像前,点燃。
郁真恍惚地想道。
这不是她的生辰八字么?
戴着琉璃面具的主首倏然裂开嘴,诡异地笑了。
住持大喜过望,张开双臂对莲台下方众人道:“河神接受了新娘!”
台下喜极欢呼,所有人自觉唱念佛号,朝河神三跪九叩。
住持手持九环锡杖点触河神身前水面,波纹抖动显现出妖冶的曼陀罗图案。
“一沉冤债消,二沉业火燎,三沉龙宫诏——”
住持一边念诵,一边敲击水面,随后突然暴喝:“起!”
池底应声浮起七盏青铜往生灯,摆成困尸阵。
阵中池水翻涌成幽深旋涡。
住持转身面对围观的僧人和村民,继续高声宣唱。
“此女命带阴蛟,合该化形镇此恶湍。献一人而安万民,此乃大菩萨舍身渡劫!”
台下数百人随声高呼——
“献一人而安万民,此乃大菩萨舍身渡劫!”
“献一人而安万民,此乃大菩萨舍身渡劫!”
莲台上的新娘如受惊的锦鲤,浑身轻颤。
“啪嗒”。
泪水滴落莲台留下梨花的形状。
郁真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哼出细微的曲调。
“青石阶,血苔爬,
寅时三更莫点蜡。
祭河伯,缚娇娃,
草鞋倒挂纸马哑。
纸钱飞,渡鸦咤,
铁牛肚里藏冤煞。
左缠麻,右锁枷,
石犀流泪快归家……”
轻快的童谣,声声泣血,台下的呼喊逐渐低微。
人们互相打量彼此不安的面庞。
住持突然捏碎颈间琥珀念珠,红雾钻入新娘七窍,将她歌声遏停。
新娘莹白的肌肤上血管暴起,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诅咒戛然而止。
住持大喝一声,将新娘推入旋涡。
两侧的鎏金喜烛淌下血泪。
“阿弥陀佛。”
住持眼角也滑落两滴慈悲的眼泪。
“七日后,当莲花重绽……”
一阵风吹来,卷走了后半句。
“郁老师……郁老师!”
肩膀被大力摇晃,暂停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
“啪!”
脸上传来剧痛。
郁真被谢眠一巴掌扇倒在地,顿时头晕眼花。
谢眠却惊喜地大叫:“郁老师,你终于醒了!呜呜呜你吓死我了。”
郁真嘴一扁,“哇”的大哭起来。
她是真哭了。
也不顾忌形象,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俩人的动静把其他西名嘉宾都惊动了,纷纷围过来。
“小郁你又怎么了?”梁金博心疼地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
【难道真的像楷子哥说的那样,郁真是易敏体质?】
【她刚刚到底怎么了,像丢了魂一样】
【这次的鬼不厚道,就给咱听个响,画面是啥也没看到】
【看得出来她是真被吓得不轻,形象管理都不顾了】
【林嚣尘不是说没事了吗,他管这叫没事?到底行不行啊】
【呜呜我们真真好惨啊,脸颊都肿了!谢眠是不是公报私仇,干嘛那么用力!】
郁真哭得一抽一噎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谢眠主动当她嘴替。
“刚刚我陪郁老师在这洗手,她洗好久,我喊她也不理,于是我凑近一看,好家伙,郁老师眼睛变成死鱼眼,连呼吸都没了!我思索她是不是被鬼上身了,吓得我立刻轻轻拍了她一下,幸好起作用了。”
郁真抚着脸颊幽怨地瞪她一眼,哭声倒是小了。
“我刚刚做了个梦。”郁真虚弱地开口,“梦里我是被献祭给河神的新娘,那面墙……”
她指向池子对面的千佛墙,恐惧地说:“河神就在那面墙里。”
除了林嚣尘,所有人齐刷刷后退一步。
刚刚收到佣金翻倍信息的林嚣尘主动走到千佛墙前。
“在哪里?”他问。
郁真嗫嚅:“我当时蒙着红盖头,只知道有机关,但没看到在哪。”
“咦?”谢眠像只兔子一样蹦到林嚣尘旁边,“这个佛像好像能移动呢。”
她精准地将其中一座佛像转动一百八十度。
伴随着机关的轰鸣,千佛墙从中间打开,沉积了许久的尘埃簌簌抖落。
三个头的河神像赫然呈现。
郁真尖叫一声,扑到莫夏怀里。
莫夏虽嫌弃,到底没推开她,毕竟自己也怕。
看到河神像的第一眼,林嚣尘便一阵反胃。
“咦?这里有东西。”谢眠踮起脚,伸手去抠河神像左头眼睛的位置。
一个黄色的小东西掉下来。
是一枚菊花样式的徽章。
“这是……”
莫夏神情凝重。
“是扶桑皇室的徽章。”林嚣尘接道。
“什么神?”他冷笑,“分明是披着袈裟的恶鬼。”
仿佛不愿再多看一眼,林嚣尘首接转动机关,河神像被重新隐藏。
“恶鬼?”
郁真喃喃着,回想起梦里那声声唱着“阿弥陀佛”,却毫不犹豫把她推入旋涡的老住持。
不由恶向胆边生。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郁真浑身发抖,声音嘶哑。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林嚣尘诧异地看着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沉着脸一巴掌拍到她额头上,将她拍得踉跄后仰。
郁真表情一呆。
梁金博冲过来扶住郁真,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小郁今晚己经受了太多罪了,心情不好是正常的。”
林嚣尘倚着墙的姿态像武侠电影里的锦衣卫高手,不知何时握着手里的瑞士军刀在风衣口袋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