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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盩厔县

裴蕴升官了。

因肃清王世积余党有功,他被擢升为给事黄门侍郎,获赏绢布千匹、良田五百亩,并加授仪同三司。

借查办王世积案之功,裴蕴不仅安然渡过朝中风波,更一举打破了司隶台长官难有善终的宿命。

皇帝此举用意不言自明:司隶台这把利刃,只能牢牢握在帝王掌中。

裴蕴执掌司隶台多年,从地方州县长吏到京师王公重臣,谁人的把柄不被他暗中攥握?

此番升任给事黄门侍郎,不过是虚衔;其真正要害,在于借机统管千牛卫。

若说司隶台是出鞘的利刃,千牛卫便是收束锋芒的刀鞘。

司隶台掌监察、奏劾之权,千牛卫则被隋文帝私下赋予了执法之能。唯有二者紧密配合,方能确保帝王意志的贯彻万无一失。

裴蕴与萧邢的交接简单至极,留下一块刻有龙纹的玉符,西本厚度惊人的名册,带走的仅有文房墨宝之类的个人物件。

牛车走了三丈远却忽地在路边停下,萧邢以为落下了东西,上前时却见裴蕴挑开帘布递出一个布包。

“此件金丝甲乃南陈后主当年所赐,跟着本官多年却未派上用场,今转赠于你,或许能护你一时周全。”

萧邢道谢接过,望着悠悠远去的牛车,心里莫名怅然。

“恭喜别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刘忆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腆着肚子拱手道。

萧邢知他是说司隶大夫空缺一事,心中微微一叹,嘴角勉强泛起一丝笑意:“出发吧!”

一行十余骑换下官服缓步慢行,待出了城门才快马加鞭,朝着盩厔县(Zhōuzhì,今周至县)而去。

盩厔县控傥骆道北口,朝廷设司竹监于此,兼管竹木采伐,山中巨木可经黑河、田峪河东运至太乙山下,此次建太乙宫所需木料多出于此。

萧邢对盩厔县了解甚少,倒是记住了祖籍于此的齐州参军王伽。

王伽释放囚犯归家探亲,约定返狱日期。囚犯感其诚信,全部如期返回。隋文帝闻之大赞:“此乃教化之极也!”

盩厔县紧临京师,又具水运之便,辖内在册户数八万有余,在大兴城周边也算是小有名气。

县令姓徐,本是寒门出身的读书人,因才学出众被崔弘度胞弟崔弘昇看中,将庶女嫁与他为妻,自此入仕成了盩厔县令。

烈日当头,酷暑难耐。

隔着老远便见盩厔城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萧邢抬手眺望只见人群之中搭着一个偌大的木台,台上密布着木桩,粗略一数足有百余根。

正不知是何原因时,前面探路的窦建德小跑着回报。

“别驾,是县衙抓了些逃役民夫,正准备当众施以惩戒。”

萧邢翻身下马,吩咐其余人先行进城寻找住处,自己带着窦建德、刘忆二人徒步前去看看。

木台下三五兵丁围在简易木棚侧,皮肤黝黑的红衣武官惬意安坐,不时端起盏中冰镇酸汤猛灌几口。

“王县尉,人都到齐了,您看……”一名伶利小吏闪身进入棚内,谄媚笑道。

“嗯……”王县尉一口酸梅汤下肚,浑身透着舒爽,“本官也不愿为祸乡里,只是朝廷有令,加之司隶台萧千刀催的紧,哎……”

刚才还舒展的眉头说到动情之处瞬间拧成了‘川’字,王县尉或是还觉不过瘾,起身跃上木台。

“咳……”王县尉清了清嗓子,眸光一扫之下,原来还哭哭啼啼的光景顿时静下不少。

“各位乡亲,征役乃朝廷强令,依律逃役当受徒刑,明府与本官食百姓供奉,不忍残害乡邻,然法度不可废,且司隶台萧别驾严令工期,今日略施惩戒本官实属迫不得己……”

语毕,十余名手握横刀的衙役押着一众民夫登台。

民夫多为青壮,用麻绳捆住双手串成两排,不少人脸上、身上带着鞭伤,想必是没少吃苦头。

犹如水滴投入油锅,台下哭喊声再起。

“孩他爹……”

“大郎,你这伤……哎呀,这是什么世道啊!”

“爹!”

台下哀声震天,台上的青壮们亦是情难自制,只得狠心将头埋入胸膛之中。

“肃静!”王县尉在台上踱步几个来回,这才威严开口:“本官再说一次,愿交罚金继续服役者,可免今日皮鞭之苦。”

台上一名中年男子犹豫半响,终究敌不过台下几近哭晕的妻儿,怯怯开口问道:“王……王县尉,眼下粮食还在地里,小人……小人实在无钱可交,可否缓一缓……”

王县尉尚未开口,那名伶利小吏接过话头,皮笑肉不笑道:“李老西,非是明府与县尉不通融,萧别驾执掌司隶台,监察百官,若是通融尔等,那明府与一众上官又当如何交差?”

“可……可地里的粮食再不收,就要全烂在地里了,小……小人全家老小全指望着地里的粮食过活……,求王县尉开恩,等工钱下来了,小人必定双倍奉上……”

李老西双眼噙泪,‘噗通’跪地磕头如捣蒜。

王县尉抢步上前,伸手扶起李老西,怅然道:

“明府与县衙诸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若是忤逆了上官,那我等又当如何……,至于工钱,就算本官再长十个脑袋,也不敢去司隶台讨要啊,谁知几时能下来?”

李老西唇角翕动,终是不再出声。

近百人被绑在木桩上,马鞭破空声伴着惨叫、哭声,昔日车水马龙的盩厔城门外此刻犹如炼狱一般惨烈。

“谁敢与我去大兴告御状,横竖都是一死,我就不信朗朗乾坤萧邢这等奸佞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突然,台下人群中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冲到木台上振臂高呼。

这一吼声音不大气势却是惊人,连台上挥鞭的衙役不由停了手。

王县尉面容一冷,喝道:“胡闹,萧别驾乃陛下近臣,又在朝中担任要职,岂可口出狂妄之言?”

虽是呵斥,王县尉却是稳坐台下,连屁股都曾挪动一下。

“陛下仁德,岂会强征暴敛置百姓于不顾?定是受萧邢这谄媚事君的小人蛊惑,某读圣贤书,为民请命借惧之有?”

青年书生或许是生平第一回在如此多的人前慷慨激昂,连脸上的青春痘都泛着油光。

“休要莽撞,”王县尉压着唇角浮出的笑意,正气凛然道:“明府正在上疏请奏,诸位再等上五日也不迟,若是不可为,到时本官就算吃罪也愿与尔等一同前往。”

萧邢望着台上这出好戏,不由笑道:“这王县尉倒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