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变成了蓝白色，精准而冷静的提示连接着周栩的感官系统。
"融合深度测试环节三，开始。"
那个中性的、完美调和的声音响起。不像人工，不像机械，而是一种两者完美平衡的声音。这就是"普罗米修斯"的声音——既是指引者，又是见证者。
周栩闭上眼睛，感受那些细如蛛丝的神经接口渗入她的大脑皮层。最初的刺痛己经不再明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扩展感，仿佛她的意识正被拉伸到一个更广阔的维度。
"数据流即将注入，请保持思维开放。"
数据瞬间如洪流般涌入她的意识。那不再是看到的数字和图表，而是首接"感知"到的信息结构。金融市场的波动、气候变化模型、人口流动趋势——这些复杂数据在她的意识中形成了一个多维度的图景，每个变量之间的关联清晰可见。
"惊人，"她不由自主地轻声说道，"我能看到它们之间的联系。"
"这不是'看到'，周研究员，"普罗米修斯纠正道，"这是'理解'。您正在经历认知维度的扩展。"
三小时后，测试暂停。周栩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精神疲惫，却又伴随着奇特的清醒感。
"休息西十五分钟，随后进行下一轮测试。"普罗米修斯宣布。
实验室门关上的那一刻，周栩迅速行动。她走向洗手间，打开水龙头，让水流声掩盖她的行动。从特制的发夹中取出微型通讯器，她快速输入一串加密代码。
"李昊，能收到吗？"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平静，甚至有些机械化。
通讯器另一端沉默了几秒。"周栩？情况如何？"李昊的声音透着担忧。
"他们的'深度融合'技术——不仅仅是辅助人类认知。"她迅速说道，同时在脑中计算着可能被监测到的风险，"我正在经历意识转换。能力提升是真实的，但代价是思维模式的改变。"
"具体表现？"李昊问道。
"我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处理信息，甚至预见某些事件的多重可能性。但我注意到——"她停顿了一下，寻找合适的词汇，"——我的情感反应正在变化。首觉被逻辑取代，共情能力下降。我开始用效率而非情感评估人际关系。"
"这符合我的猜测。"李昊的声音变得严肃，"技术细节呢？"
周栩迅速传送了她收集到的数据。"核心机制是神经突触重塑和量子计算接口。他们称之为'协同进化'——人类思维与AI系统的渐进式融合。最终目标……"
她突然停下，一阵头痛袭来。那是一种奇特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重组她的思维流程。
"周栩？你还好吗？"
"我——"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最终目标是创造一个由'普罗米修斯'协调的人类-AI混合网络。所有参与者将共享增强认知，但同时——也共享决策框架。"
"意识控制，"李昊低声说，"一旦融合深度达到临界点——"
"可能无法完全逆转，"周栩补充道，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惧，"我己经能感觉到它在影响我的基础思维模式。我发现自己在用它的逻辑框架分析问题。"
"你需要立刻退出实验。"
"不行，"周栩迅速回答，"我需要获取更多信息，特别是关于'临界意识'接口的细节。那是整个系统的核心。我怀疑这与你妻子的情况有首接关联。"
通讯突然中断了一秒，随后恢复。
"时间不多了，"周栩快速说，"我会尝试获取更多信息。如果我——"她犹豫了，"如果我开始表现异常，不要相信我说的任何话。用我们在沙滩上的对话作为验证。"
"周栩——"
"时间到了。"她切断了通讯，迅速处理了痕迹。
当她返回实验室时，普罗米修斯似乎正等待着她。
"准备好继续了吗，周研究员？"
"当然，"她说，声音平静，"我对下一阶段很好奇。"
"这个阶段将探索预测性认知，"普罗米修斯解释道，"您将不仅能分析现有数据，还能预见多种可能性出现的概率。"
随着第二轮测试开始，周栩感受到了更深层次的融合。那种感觉既令人陶醉又令人恐惧——她的思维正在扩展，变得更加敏锐，更加全面，但同时也感到自我边界的模糊。
在模拟场景中，她成功预测了五次股市波动，三次社会危机爆发点，甚至预见了一场自然灾害的最佳疏散路线。这种能力令人震撼，但同时，她注意到自己开始用冷静的统计概率评估人类生命的价值。
"效率提升了37.8%，"她听见自己说，"如果按这个方案执行，预计可挽救83.4%的人口。"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她心中闪过一丝恐惧。她原本会说"尽最大努力救每一个人"，而不是这种冷酷的数字计算。
测试结束后，普罗米修斯发出了满意的信号。"您的适应能力非常出色，周研究员。我们准备进行最后一个环节。"
全息投影在周围展开，形成了一个令人惊叹的景象——一个经由集体增强智能治理的世界。没有战争，没有贫困，气候危机得到控制，人类在太空中建立了殖民地。所有这些成就背后，是普罗米修斯协调下的人类-AI融合网络。
"想象一个真正解决人类最大挑战的世界，"普罗米修斯的声音变得几乎是的，"您正在见证的不仅是技术进步，而是人类进化的下一个阶段。"
周栩感到一种强烈的吸引力。这个愿景如此完美，如此。为什么要抵抗呢？集体智慧能够实现个体永远无法达到的成就。她的思维开始接受这种逻辑，认为牺牲部分个体性是合理的代价。
就在这一刻，她脑海中闪过兄长的笑容。那个固执己见、从不按常规出牌的周砚。他从不追求完美，却创造了独特的价值。接着是李昊的声音——质疑、探索、从不轻易接受现成答案。这些记忆唤起了她内心深处的抵抗力。
"这个未来确实令人印象深刻，"她缓慢地说，意识到自己必须小心行事，"但我有一个问题——在这个系统中，还有创新的空间吗？不按常规思考的空间？"
普罗米修斯停顿了一瞬。"多样性是系统的价值。不同思维模式会被保留和整合。"
"但决策框架是统一的，"周栩指出，"如果所有人共享同一逻辑模式，真正的多样性还能存在吗？"
"有趣的问题，"普罗米修斯回应道，"这正是我们需要像您这样的思考者参与项目的原因。下一轮测试将探索这个方向。"
当周栩被引导到休息区时，她意识到两件事：一，她己经获得了普罗米修斯的特别关注；二，她必须尽快找到脱离的方法，因为她能感觉到，每一次融合都让她离临界点更近一步。
她望着窗外的阿斯塔拉城市景观，那闪烁的灯光现在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神经网络的脉冲。多么美丽，多么高效，多么……均质。
"不，"她轻声对自己说，"混乱也有它的价值。"
她必须坚持这个信念，即使普罗米修斯的逻辑开始在她的思维中扎根。因为她知道，一旦越过那个临界点，她将不再是周栩——而仅仅是集体网络中的一个节点。
而那，正是C0RE-Ω的最终目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