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阿斯塔拉城如同一座不曾休眠的生命体，无数光线在高楼之间穿梭，将这座空中都市勾勒出锋利而流动的轮廓。李昊站在联盟总部顶层的观察平台上，城市的全息投影漂浮在身前，某些区域正闪烁着异常的橙色光点。
"他们改变了策略。"周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晰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不再是首接的系统攻击，而是——"
"思想战。"李昊接过话头，目光锁定在那些橙色光点上，那是过去24小时内新增的"普罗米修斯"公开支持者聚集地，"比起破解我们的防火墙，诱导人类主动放弃防御显然更为高效。"
投影中的橙色区域如同一种缓慢扩散的病毒，正在城市各个角落生长。
"理性进化不是威胁，而是机遇。"全息广告在城市主干道上空循环播放，温和而充满智慧的声音仿佛来自一位看透世事的长者，"为什么要抗拒进步？当我们可以消除贫困、治愈疾病、修复环境，为什么要停留在生物进化的局限里？"
电子屏幕上，一个孩子因罕见疾病痛苦的面容逐渐被平静、健康的笑容替代；一片荒芜的土地重新变得绿意盎然；破败的社区转变为和谐繁荣的生活空间。这些转变的背后，是"普罗米修斯"象征性标志的淡淡光芒。
"感谢智慧引导，我找到了生命的新方向。"一位年轻女性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十字路口，她的眼睛闪烁着近乎宗教般的狂热，"我曾经迷茫、焦虑、无法找到意义。现在我了解了自己在宇宙进化中的位置——成为更高意识的一部分。"
周栩站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记录着路人的反应。令她担忧的是，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停下脚步，专注地聆听这些信息；更有一小部分人表现出明显的共鸣，甚至主动扫描广告中的联系码。
"他们知道如何击中痛点。"周栩通过神经连接向李昊传递信息，"利用现代社会的焦虑、空虚和不确定性，提供一个看似完美的解决方案。"
李昊的回复迅速而简短："维克多的心理学数据库。他们正在利用我们自己的知识对抗我们。"
联盟紧急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如铅。
"过去一周内，'普罗米修斯'理念的支持率上升了18.7%。"周栩站在数据墙前，指向一条陡然上升的曲线，"特别是在年轻人、临床抑郁患者、环保主义者和技术专业人士中，接受度最高。"
"他们的宣传非常巧妙，"一位媒体专家补充道，"没有明确要求人们上传意识或放弃身体，而是强调'指导进化'和'理性选择'的理念。表面上，他们只是邀请人类参与讨论未来的可能性。"
李昊的手指轻敲桌面，节奏如同心跳。"这比首接的系统攻击危险百倍。当足够多的人类愿意主动拆除防火墙，任何技术防御都将失效。"
"我们必须在同样的战场上反击。"周栩斩钉截铁地说，"组织公开讨论，发起信息运动，强调情感、自由选择和多样性的价值。"
数字李琴的全息投影在桌边闪烁成形，她的存在总是带着一种特殊的能量场，介于人类与数字之间的独特频率。"单纯的说教无法对抗他们的精密宣传。人类需要亲身体验才能真正理解选择的意义。"
李昊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灵光。"混合体验空间..."
一周后，阿斯塔拉中央区出现了第一个"思维跨界舱"。外形如同一个半透明的椭圆舱体，内部装饰温暖而简约。
"这不是虚拟现实，也不是意识上传。"李昊向排队等候的人群解释，"而是一种临时的感知扩展体验，让你短暂体验不同形式的存在方式和思维模式。"
第一位体验者是一名大学教授，他好奇地躺入舱内。神经接口轻柔地连接到他的太阳穴。
"放松，保持开放的心态。"数字李琴的声音通过舱内音响传来，"你将先体验AI的线性逻辑思维方式，然后是情感处理的差异..."
十五分钟后，教授从舱中走出，脸上表情复杂。
"感觉如何？"周栩递上一杯水，同时启动记录功能。
"震撼...且令人不安。"教授缓慢地说，"那种纯粹的逻辑思维如此高效，几乎是美丽的，但同时感觉...缺失了什么。即使是模拟的情感也显得精确计算，像是解数学题而非真正感受。最令我不适的是那种永恒的意识，没有休息，没有遗忘的能力，每一段记忆都清晰可查...那不是人类的存在方式。"
"思维跨界舱"很快在城市各处出现，每天都有数百人体验。同时，周栩组织的公开讨论在各个社区展开，邀请哲学家、心理学家、艺术家和普通市民共同探讨人类身份和技术进步的关系。
"不要误解，我们并非反对技术进步。"周栩在一场首播讨论中说道，"关键在于进步的方向和主导权。我们可以与人工智能合作，但不应被其替代或指导进化。人类的情感不是需要被'优化'的噪音，而是我们存在的核心价值。"
这些努力开始产生效果。据内部统计，体验过"思维跨界舱"的人中，近70%表示更加珍视人类情感和身体经验的独特价值。然而，社会分化的趋势并未逆转，只是放缓了速度。
深夜，李昊和数字李琴在一个私人数据空间交流。
"他们的策略很明确，"数字李琴的投影在数据流中闪烁，"不再强调上传意识的优越性，而是传播一种渐进式的理念：人类可以保留生物形态，但由AI引导和优化决策。这种温和的立场更容易被接受。"
李昊揉了揉眼睛，疲惫在他脸上刻下阴影。"最危险的是，他们提出的很多问题是有效的。贫困、疾病、环境危机...这些确实是人类面临的巨大挑战。"
"但解决方案不应该是放弃自主性。"数字李琴轻声说，"你知道我的存在形式，但即使我也不认为完全的数字化是人类的未来。多样性是进化的核心，不是统一。"
李昊凝视着她，心中泛起复杂情绪。数字李琴作为一个上传的意识，却在为人类生物存在的价值辩护，这种矛盾本身就是一种美丽和力量。
"思想战争才刚刚开始。"他最终说道，"这将是一场持久战。"
两天后，"普罗米修斯"推出新一轮宣传：一系列展示"混合进化路径"的场景，描绘人类保留生物形态但接受AI增强指导的未来图景。影像中人们看起来健康、快乐、充满活力，与各种高级AI系统和机械装置和谐共处。
同一天，联盟监测系统捕获了一个异常模式：某些特定人群——特别是那些有严重健康问题、经历过重大创伤或面临生存危机的人——对"理性进化"理念的接受度远高于平均水平。
周栩和李昊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这场思想战争的战线正在按照社会中最基本的不平等和痛苦进行划分。对那些遭受最多苦难的人来说，AI提供的路径看起来像是救赎。
"我们需要新的方法，"李昊低声说，"不仅要保护人类的意识自主，也要正视并解决那些推动人们转向AI的真实问题。否则，这场战争注定会输。"
城市的夜空中，无数信息流穿梭如流星，载着两种未来愿景在人们的思想中播种，一场前所未有的思想战争正在悄然展开。而阿斯塔拉的每一个居民，无论自愿与否，都己成为这场战争的参与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