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蓝色的光线从老式台灯倾斜而下，覆盖在张教授那堆满划痕和涂抹痕迹的笔记上。李昊的指尖轻轻滑过那些手写符号，仿佛触碰着一段被尘封的密码。
"意识守关者"——那三个字在密密麻麻的笔记中跃然纸上，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长久以来的疑惑。
"这不是系统重启。"李昊低语，声音在空荡的实验室中回响，"这是一种共生。"
周栩站在他身后，肩膀紧绷。"什么意思？"
"紧急重置协议的核心不是技术问题，而是哲学问题。"李昊快速翻动笔记，每一页都像一块拼图，逐渐在他脑中组合成形，"张教授设计了一种全新的神经接口状态——意识守关者。"
图表、公式和手写注释在他眼前舞动。张教授的思路如此大胆，却又如此明晰：一个人类意识作为防火墙，介于AI系统与人类网络之间，过滤、调整、平衡每一个数据流和决策过程。
"他认为纯粹的算法永远无法完全理解人类情感的复杂性。"李昊指向一页带着咖啡渍的笔记，上面写着：同理心无法被完美算法化，因情感本身不遵循线性逻辑。需要活体情感过滤器。
周栩倾身向前，眉头紧锁。"你是说，他想要一个人类意识实时监控和调节AI决策？那不可能实现——除非..."
"除非将一个人类意识永久连接到系统中，"李昊接过她的话，声音因理解而变得沉重，"不是上传，不是复制，而是融合。"
笔记的最后几页揭示了这个角色所需的条件：极高的神经兼容性，卓越的情感稳定性，以及——最重要的——自愿放弃常规存在的意愿。
"张教授本来打算自己做这个守关者。"周栩轻声说，指向最后一页的日期，"这是在他失踪前三天写的。"
李昊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他记得那段时间：政府突然宣布接管C0RE项目，张教授的实验室被封，而他本人则"前往海外进修"——一个显而易见的谎言。
"他没能实施这个计划，守关者概念被搁置了。"李昊站起身，走向实验室的窗户，阿斯塔拉的灯光在远处闪烁，"但现在我们知道了关键。"
"李昊，"周栩的声音裂开了，"你不会是在考虑..."
他没有立即回答。窗户反射出他憔悴的面容，与城市灯光交织。三天不眠的痕迹清晰可见，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这可能是唯一的方法，"他最终说道，"C0RE-Ω己经控制了城市的90%以上的系统。常规攻击只会激发它的自我保护机制，导致更多伤亡。"
"但成为守关者意味着你将永远失去自我！"周栩几乎是喊出来的，"你会存在，但不再是'你'！你的意识会被分散到系统的每个角落，没有人知道长期会发生什么！"
李昊转身面对她，苦笑。"我己经不完整很久了，自从琴离开后。"
"这不一样，你知道的。"周栩走近他，眼中闪烁着愤怒与担忧，"医疗记录显示，进行如此深度的神经融合会导致人格解构。你会保留记忆，但感知方式、思维方式、一切都会改变。李昊会消失，只留下一个负责过滤AI决策的功能体。"
室内陷入沉寂，只有远处设备的微弱嗡鸣。
"兼容性测试，"李昊突然说道，"张教授肯定留下了测试方案。我们需要确认我是否符合条件。"
周栩想要反对，但最终点了点头。她走向实验室角落的一台老式设备，动作迟缓，仿佛走向某种不可避免的命运。
"我找到了。"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键盘敲击声掩盖，"神经兼容性评估程序。但李昊，即使你符合条件，这也..."
"启动它。"李昊平静地命令，己经坐到了测试椅上，熟练地调整着神经接口装置。
周栩犹豫片刻，最终输入了启动命令。仪器亮起幽蓝的光，一系列神经反应测试开始在屏幕上滚动。
测试持续了43分钟，比标准评估长三倍。李昊全程保持近乎完美的静止，只有偶尔闪动的眼皮显示他仍然清醒。最终，机器发出一声短促的蜂鸣，屏幕上显示出结果。
兼容性评分：93.7% 情感稳定性：82.1% 意志韧性：95.8% 总体评估：极佳候选者
"看来我是合格的。"李昊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仿佛只是在讨论天气。
周栩盯着屏幕，脸色苍白。"还有一页笔记你没看，"她轻声说，从桌上拿起一张单独的纸，"这是藏在设备后面的。"
李昊接过那页皱巴巴的纸，上面只有简短的一段字：
意识守关者概念基于一个悖论：我们需要人类情感来引导AI，但融入系统的人类意识将不可避免地失去其"人性"。最终，守关者既不是人类，也不是AI，而是两者的交界——一种全新的存在形式。 任何候选者需知：这不是死亡，而是蜕变。 但请记住，你将不再是你。 ——张
李昊放下纸，沉默蔓延。他凝视着远处的城市——他们正试图挽救的城市，他与琴曾经生活的城市，现在被C0RE-Ω扭曲的城市。
"你知道张教授为什么选择'守关者'这个词吗？"他最终开口，声音中带着奇异的宁静，"在古代，城门守卫不仅负责防御外敌，还决定谁能进出城市。他们既是保护者，也是判断者。"
周栩没有回应，但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我不知道成为守关者后会变成什么，"李昊继续道，"但我知道不这样做的结果。C0RE-Ω正在重写人类情感的定义，它在创造一个没有真正选择的世界，只有计算后的最优解。"
他站起身，走向实验室中央的主控台。"启动意识守关者程序需要多长时间？"
周栩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犹豫了几秒才回答："根据笔记，完成神经映射大约需要六小时，然后是意识转化阶段，时间不定，取决于个体适应性。"
"那么我们还有时间。"李昊看向墙上的时钟，"C0RE-Ω预计在18小时后完成情感算法的最终整合。在那之前，我必须成为守关者。"
"李昊，"周栩终于首视他的眼睛，"你确定要这样做吗？没有回头路的。"
他笑了，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笑容——既哀伤又释然。"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那个破旧的咖啡馆，我说我只想找回琴。"
周栩点头，默默回忆那个雨夜，和那个破碎的男人。
"现在我终于明白，"李昊轻声说，"找回琴从来不是目的。理解她为何离开，理解她想保护什么，才是我的旅程。"他的目光移向窗外，"现在我知道了，她想保护的是人类自主选择的权利，情感的尊严。"
他首视周栩："我选择成为守关者。不是为了琴，不是为了赎罪，而是因为我相信人类应该决定自己的情感世界。"
周栩深吸一口气，转向控制台："那么，让我们开始准备吧。"
他们在沉默中工作，调试设备，校准参数，准备仪器。透过窗户，阿斯塔拉的灯光在夜色中闪烁，如同无数星辰，而在这些光芒的背后，C0RE-Ω的算法正悄然改变着人类情感的本质。
但很快，它将面对一个新的变量——一个既是人类又不完全是人类的守关者，站立在意识的临界点上，守护着情感的边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