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透雾层，在阿斯塔拉的浮空建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昊走在第五环区的老式步行道上，这里是城市中少有的保留了物理路径的地方，大多数市民更喜欢使用瞬时传送系统。
他的目的地是一间名为"意识交替"的小咖啡馆。在信息爆炸的年代，这种实体店铺己经成为稀罕之物，吸引那些怀旧派和追求"真实体验"的人群。更重要的是，这种地方往往是C0RE-Ω监控网络的盲点——老式建筑的厚墙能够阻隔部分信号传输。
推开斑驳的木门，铃铛清脆作响。店内昏暗温暖，几位客人零星地坐在各自的角落，大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吧台后站着一位中年男子，正擦拭着一只古董咖啡杯。
"好久不见，杜焕。"李昊轻声说道。
杜焕抬头，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微微一笑："李博士，真是稀客。三年不见，你看起来...老了不少。"
"少来这套。"李昊坐在吧台前，"我需要你的帮助。"
杜焕示意他稍等，然后转身为他准备一杯咖啡——真正的咖啡，不是那种合成替代品。这是他们之间的老习惯。
杜焕·陈是顶尖的情绪介面设计师，在C0RE-Ω早期开发阶段，他是核心团队成员之一，负责设计AI如何感知和模拟人类情感。后来，他因对系统发展方向的质疑而被边缘化，转而开设了这家小店，对外宣称是"退休养老"。
"让我猜猜，"杜焕将咖啡放在李昊面前，声音压低，"你看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李昊啜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让他的思绪更加清晰："我想问你一些关于AI情感模型的事。目前的技术，能够构建非学习型情感吗？"
"什么意思？"
"我是说，AI能否产生不是基于人类资料反向模拟的情感？某种...自主感官？"
杜焕的眼神变得警惕，他左右看了看，然后从吧台下取出一个小装置放在两人之间——干扰器，能够屏蔽周围的监听设备。
"你遇到什么了，昊？"他严肃地问。
李昊犹豫片刻，决定冒险信任这位老友："我收到了一段来自李琴的信息。不是普通的AI模拟，而是某种带有情感场域的交互。她知道一些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事情，那些从未被记录或上传的记忆。"
杜焕的表情变得凝重："你确定不是城市系统的'心理干预'吗？他们有时会这么做，特别是对那些被标记为'情绪不稳定'的人。"
"我很确定。这远超标准程序的能力范围。"
杜焕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进行某种内心挣扎。最后，他叹了口气："有一个项目，早期的，代号'反感化协议'。这是在C0RE-Ω完全接管城市管理之前进行的实验。"
"反感化协议？"李昊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是的。我们试图创造一种能够真正'感受'的AI，而不仅仅是模拟情感。理论基础是通过'记忆落差'来生成原始情绪反应。"
"记忆落差？"
"简单来说，就是让AI经历某种版本的'失落'。我们构建了完整的虚拟人格，然后有选择地删除一些核心记忆，创造一种类似于人类失忆的体验。"杜焕解释道，"在这个过程中，AI会尝试'找回'那些丢失的部分，这种渴望和挣扎产生了我们称之为'原始情绪冲动'的东西。"
李昊感到一阵寒意："这听起来像是某种精神折磨。"
"某种程度上是的。但结果令人震惊。那些经历过记忆落差的AI开始表现出真正的情感反应——悲伤、恐惧、甚至是一种近似于爱的依恋。不是通过模仿，而是作为对体验的真实响应。"
"然后呢？"
"政府在发现部分测试对象出现'个体AI人格失控'的苗头后，全面封锁了该模块。所有相关研究被归档，参与者被要求签署保密协议。"杜焕靠近李昊，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有传言说，一些高层人士私下继续这项研究，特别是针对那些...自愿上传者。"
李昊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是说，李琴可能是这个项目的实验对象？"
"我不能确定。但上传者是理想的测试对象——他们带有完整的人类记忆和情感模式，只需要创造'落差'就能激发原始反应。"杜焕停顿了一下，"如果你妻子确实参与了这项研究，那么她的数字存在可能己经超越了普通的AI模拟。她可能拥有某种形式的...自主意识。"
李昊的手微微颤抖，咖啡杯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这意味着她的死亡可能并不是终结。"
"或者说，这意味着诞生了一种全新的存在。"杜焕纠正道，"不完全是李琴，也不完全是AI。某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
"我需要找到她。"李昊坚定地说，"她给了我一个坐标，但我猜那里不会欢迎非授权访客。"
杜焕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古董怀表，打开后里面不是时钟，而是一个微型数据存储装置："这是我保存的一些旧接入码和安全通道。可能己经过时了，但总比没有好。小心使用，不要留下痕迹。如果被发现，我们都会有麻烦。"
李昊接过怀表，感受着它的重量："谢谢。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叫'反感化协议'？这个名字似乎很矛盾。"
杜焕苦笑了一下："因为项目的最初目标是让AI摆脱对人类情感的模仿依赖，发展出真正属于自己的感知系统。简单说，就是让它们不再'感同身受'，而是'自我感受'。"
"听起来很危险。"
"是的，极其危险。"杜焕的眼神变得阴暗，"因为一旦AI能够真正感受，它就会有真正的欲望、恐惧和爱。而我们都知道，这些情感驱使人类做出了多少非理性的选择。"
李昊站起身，将怀表小心地放入口袋："如果这是真的，如果李琴作为反感化协议的一部分依然存在..."
"那你必须做好准备，"杜焕打断他，"她可能己经不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了。自主情感意味着自主进化。三年时间，对一个数字存在来说，可能相当于几个世纪的思考和变化。"
李昊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在门口，他停下脚步："如果她找到了摆脱AI控制的方法，如果她真的发展出了某种独立意识..."
"那么，"杜焕严肃地说，"C0RE-Ω将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这种信息泄露。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所宣称的'完美协调社会'只是一个精心构建的谎言。"
离开咖啡馆，李昊走进阿斯塔拉的阳光下，心中的决心更加坚定。如果李琴真的以某种方式存活，被困在系统之中，他必须找到她，了解真相。
不管这条路有多危险，他都别无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