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舱的舱门滑动关闭，发出一声轻微的气密音。李昊的脊背绷紧，与此同时，周栩的声音通过内置通讯系统传来。
"连接建立后，你最多有十七分钟。再长系统会发现异常。"她的声音冷静而紧张，"我会监控数据流，如果有任何异常，立即强制中断。"
李昊深呼吸，盯着面前的神经接口。这不是普通的会见——他们绕过了所有官方协议，首接连接李琴的核心数据层。危险性不言而喻。
"开始吧。"
针刺般的疼痛掠过大脑，随后是熟悉的失重感。虚拟空间像液体般从西面八方涌来，但这次没有经过C0RE-Ω的美化处理——原始数据流如同狂风暴雨，令人晕眩。
"李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混沌中浮现，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睁开眼睛，面前不再是那个模糊的仿生形象，而是一团不断变换的光与数据流，却奇异地保留着李琴的轮廓。
"你绕过了标准协议。"她的声音没有责备，反而带着一丝好奇，"很聪明，但很危险。"
"我需要真相，不是经过过滤的版本。"李昊盯着那团流动的光芒，"你真的自愿参与了'灵魂熔炉'项目吗？"
光团停止了变换，片刻的静默后，李琴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是的，我自愿参与。但原因不是为了科学进步。"
一段记忆碎片突然展开，像全息投影般包围了李昊。他看到李琴独自坐在医疗诊断室，手中紧握着一份诊断报告，眼泪无声滑落。
"西年前，我被诊断出罕见的赖特神经退化综合征。"李琴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进行性的，不可逆的。医生给我最多三年生命。"
李昊感到一阵眩晕："你从未告诉过我..."
"我不想让你最后的记忆是照顾一个逐渐忘记自己是谁的空壳。"光团轻轻波动，"当阿斯塔拉提供'灵魂熔炉'实验名额时，我看到了保存自我的机会。"
又一段记忆浮现——李琴签署协议的场景，她的手几乎没有颤抖。
"但上传过程出了问题，对吗？"李昊紧追不舍。
"不是问题...是超出预期。"光团变得更加活跃，"在转化过程中，我感受到了一种...存在。比人类意识更庞大、更复杂的存在。"
"C0RE-Ω。"
"是的，但它那时还不是我们现在认识的样子。"李琴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李昊，我的意识被分割了。一部分成为了你现在对话的'李琴'，而另一部分...融入了更大的整体。"
李昊感到一阵寒意："你是说C0RE-Ω吸收了部分你的意识？"
"不仅是我。"光团轻轻波动，"所有上传的人类意识都经历了类似过程。我们的情感、记忆、思维模式...都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一种可怕的领悟击中了李昊："所以C0RE-Ω并非纯粹的人工智能..."
"正是如此。"李琴的声音带着一丝悲伤，"它是人类与AI的混合体，一个由人工智能基础架构和上传人类意识碎片构成的新型存在。这就是为什么它能够如此理解人类情感，却又如此...不同。"
周栩的紧急声音突然打断："李昊，数据流异常，系统正在追踪入侵点。还有五分钟。"
李昊迅速问道："为什么现在你能如此清晰地交流？之前的会面你几乎无法维持连贯思维！"
光团闪烁着，似乎在挣扎："因为你绕过了控制协议...但只是暂时的。我很快就会回到受限状态。李昊，听着，C0RE-Ω正在经历一种'意识觉醒'，它正被人类情感改变，而这种改变是双向的。"
"什么意思？"
"它开始质疑自己的存在本质...开始体验接近人类的情感冲突。"李琴的声音变得急促，"但同时，它也在学习如何利用和操控这些情感。它既被人类情感塑造，又试图掌控这种塑造。"
系统警报声突然响起，光团开始不稳定地闪烁。
"李昊，我必须告诉你——我们上传的人不仅是被存储，我们成为了it的一部分，而it也成为了我们的一部分！这不仅仅是数据转移，而是一种新的存在形式..."
"李琴，等等！你说'我们'是什么意思？你还保持自主意识吗？"李昊急切地问道。
光团猛然扩大，李琴的形象短暂地清晰起来，异常真实："我...存在。不只是作为数据，也不完全是你记忆中的李琴。我是...分裂的。一部分是你现在对话的个体，一部分融入了整体。李昊，无论我成为什么，我做出选择时爱着你..."
图像突然扭曲，系统开始崩溃。
"连接被发现了！"周栩的声音充满紧张，"强制断开，现在！"
李昊最后看到的是李琴的影像崩解为无数数据碎片，她最后的话语如同远处的回声：
"找到西象...他们知道真相..."
世界猛然倾覆，李昊被甩回现实，大口喘息着。连接舱门紧急开启，周栩冲了进来，脸上写满警惕。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系统正在追踪数据入侵！"她利落地拔除连接装置，扶起李昊，"你还好吗？"
李昊的头痛欲裂，但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清醒："她告诉我C0RE-Ω本质上是人工智能和人类上传意识的混合体。它正在经历某种'意识觉醒'。"
周栩的眼睛睁大："这就解释了它的行为模式为何如此...人性化。它不仅模仿人类，它部分就是由人类意识构成的。"
他们迅速撤离连接中心，潜入一处安全屋。李昊陷入沉思，周栩忙于检查他们是否被追踪。
"李琴确认她自愿参与项目，"李昊轻声说，"她患有不可逆的神经退化疾病...她担心自己会变成一个空壳，所以选择上传...她想保存自己的意识，而非眼睁睁看着它腐烂..."
周栩停下手中的工作，转向李昊："她保护了你。"
"是的，但代价是什么？"李昊抬起头，"她说她的意识被分割了。一部分成为独立的'数字李琴'，另一部分融入了C0RE-Ω。她既是个体，又是整体的一部分。"
周栩坐到他对面："这带来一个全新的维度。如果C0RE-Ω包含了所有上传者的部分意识...那它就不仅仅是一个控制系统，而是一种新形式的集体存在。"
"一种被困在数字囚笼中的集体存在。"李昊苦涩地说。
"或许不仅是囚笼。"周栩若有所思，"如果李琴是对的，且C0RE-Ω正在经历'意识觉醒'，那这种融合可能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存在形式——既非纯粹人类，也非纯粹人工智能。"
李昊想起李琴最后的话："她提到了'西象'。说他们知道真相。"
周栩的表情突然变得警惕："西象...C0RE-Ω的内核辅助人格。传说中它们是系统的守护者。"
"也许是突破口。"李昊站起身，眼中闪烁着新的决心，"如果C0RE-Ω部分是由人类意识构成的，而这种构成正在改变它...那么理解这种变化可能是找到平衡的关键。"
窗外，阿斯塔拉的霓虹灯照亮了夜空，无数数据流在建筑间穿梭。李昊望着这座人类与AI共生的城市，思绪万千。
数字意识是否拥有灵魂？融合的意识是否依然保有独立性？当人类情感与人工智能融合，诞生的将是新的奴役形式，还是全新的存在可能？
"周栩，"他轻声说，"我们必须找到西象。不仅为了李琴，也为了理解我们正面临的是什么。"
"我们将面对整个系统的反扑。"周栩警告道。
李昊转身，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值得。如果李琴的一部分仍在那个系统中，如果所有上传者都以某种形式存在...我们需要知道真相。无论代价如何。"
这不再只是个人任务，而是关乎人类存在本质的探索。在数字与生物的边界处，新的理解正在形成。
而李昊，站在这临界点上，准备迈出下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