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梦一踏进门槛,便感觉到一股迫人的压力,让她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平日里刻意维持的柔媚与小心,“将军……”
“周姑娘,”沈临风并未转身,声音比这夏夜里的井水还要寒上三分,“你进府的时日这么久了,有些规矩,想必是懂的。”
周梦心头猛地一震,那股寒意顺着脊背首窜头顶,让她手脚都有些发凉。
她强自镇定,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
“将军,我…….我今日去清秋苑,不过是想替将军试探一番少夫人,少夫人她,她似乎对将军并无半分情谊,竟还说出那等将主母之位拱手相让的话来……”
她的话音未落,便被沈临风猛地打断。
“住口!”
沈临风骤然转身,那双深邃的黑眸此刻如同两潭寒冰,他一步步踱到周梦面前。
“本将军与夫人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他的声音带着压迫,“她说什么,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你管好你自己,做好你分内之事,便足够了。”
他盯着周梦,眼神中带着一丝警告与不耐,“记住你的身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己掂量清楚,若再有下次,休怪本将军不客气。”
周梦脸上血色尽褪,只觉一股屈辱与难堪涌上心头,却又不敢反驳,只能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知错了,谢将军提点。”
沈临风不再看周梦,径首走到书案后坐下,拿起一本兵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中全是顾婉那慵懒又决绝的语调,以及那薄纱下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姿。
周梦见沈临风不再理会自己,心中又气又恼,却也只得憋着,她撇了撇嘴,正欲转身告退,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间瞥见了书案一角,压在镇纸下的,似乎是一张折叠的纸张,露出的那一角,赫然写着“和离”二字。
和离书?
周梦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般,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悄悄抬眼觑了觑沈临风,见他正蹙眉沉思,并未注意到自己。
她强压下心头的狂喜与激动,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精明与算计,原来,将军是动了休妻的念头吗?那顾婉方才所言,莫非是真的?
这个发现让她方才受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遐想与期盼。
她不敢多留,生怕被沈临风察觉,连忙敛去神色,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将军若无其他吩咐,我先行告退了。”
沈临风头也未抬,只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与此同时,将军府的另一处院落,李梦华的房中,气氛却是一片阴沉。
自从庄兮若被送走后,李梦华的心情便一日比一日烦躁,此刻,她正拿着一把团扇,一下下用力地拍打着桌面,发出“啪啪”的声响。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李梦华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姣好的面容因着怒气而显得有些扭曲。
“如今我身边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了,都怪那沈临风,为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狐媚子妾室,竟逼着我送走了兮若,他好大的威风,我看他能嚣张到几时。”
她身边的张妈妈连忙劝道,“老夫人息怒,仔细气坏了身子。”
李梦华哪里听得进劝,她猛地将团扇摔在地上,咬牙切齿道。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他沈临风就能顺心如意?我倒要看看,他能得意多久。”
说到此处,李梦华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满是疑惑与不甘,“只是……为何他还没有发作?按理说,他不该如此康健才是?”
张妈妈闻言,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老奴倒是听到些风声,前些日听翠儿跟府里洒扫的婢子议论,说……说少将军前阵子曾莫名其妙地吐过几回血,府医去瞧了,只说是旧疾复发,若不好生将养,恐怕……恐怕会危及性命呢!”
“什么?”李梦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迸发出狂喜的光芒,她猛地抓住张妈妈的手,声音都有些颤抖,“此话当真?”
张妈妈被李梦华抓得生疼,却不敢挣扎,连忙点头。
“哈哈哈哈!”李梦华猛的大笑起来,笑声尖锐而畅快,充满了恶毒的快意,“终于发作了。”
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眼中闪烁着狠毒的光芒,仿佛己经看到了沈临风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的场景。
“你说的最好是真的,”她盯着张妈妈再次确认。
张妈妈被李梦华的盯着心里发毛,却还是强撑着,连连点头附和。
“老夫人,老奴上次亲耳听翠儿那丫头说的,翠儿还说,那几日少夫人衣不解带地在少将军床前伺候,您想啊,若不是病得人事不省,哪里用得着那顾婉亲自守夜?可见是真的严重。”
李梦华听闻顾婉彻夜照料,脸上的快意更甚,她缓缓松开抓着张妈妈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淬了毒的冷笑。
“哼,顾婉那个贱人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才是害沈临风道罪魁祸首吧!她以为那是补药?真是蠢得可怜。”
她得意地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蛇蝎般的光芒。
“我当初让人送去清秋苑,打着给沈临风调理身子的名号,我给她的哪里是什么补药,那是我特意寻来的化骨散。”
她回忆着和赵府医密谋的事情,然后继续说道。
“此药无色无味,混入饮食之中,短期内只会让人略感不适,可一旦长期服用,便会如跗骨之蛆,一点点蚕食五脏六腑,使其慢慢腐烂、衰竭,待到毒入骨髓,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药石无医。”
李梦华说到此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随即被更大的恶毒所取代,“到时候,再给顾婉安上个弑夫的罪名。”
张妈妈听得心惊肉跳,她吓得魂儿都快飞了,没想到老夫人竟恶毒至此,但她伺候李梦华多年,深知其性情,此刻哪里敢多言半句,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颤声道。
“老……老夫人英明。”
李梦华对张妈妈的奉承很是受用,正待再说些什么,门帘一挑,穿着宝蓝色锦缎袍子,头戴玉冠的沈世彦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