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风被顾婉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看得有些心虚,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他心底所有的小九九。
肩伤的借口似乎不怎么管用,他心念电转,忽地眉头一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俊朗的眉峰也紧紧蹙起,额上甚至渗出了几不可见的薄汗,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压抑的痛楚。
“嘶——“
顾婉见沈临风不似作伪,心中那点疑虑瞬间被担忧取代。
她连忙起身,几步走到沈临风跟前,素手便覆上了他捂着肚腹的大手。
“又疼了?早与你说过,莫要贪食生冷,怎的就不听劝?”她语气里带着嗔怪,眉宇间却尽是关切。
“不对啊,我之前给你备的膳食,大多是温养脾胃的,按理说,你的肠胃该是养回来不少了,怎会还这般脆弱?”
顾婉温软的指尖触碰到他的手背,沈临风只觉得一股电流自接触点窜遍西肢百骸,连呼吸都霎时停滞了。
再听到顾婉后面那句带着困惑的低语,他心头巨震,原来她一首默默记挂着他的旧疾,暗中为他调理身子。
难怪他近来许久不曾犯过胃疼的毛病,原是她在背后为他费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狂喜交织着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再也克制不住,长臂一伸,便将毫无防备的顾婉紧紧揽入了怀中。
“呃……”顾婉猝不及防,鼻尖撞上他坚硬的胸膛,熟悉又陌生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交织回荡,一声声,敲在心坎上。
两人都忘了呼吸,也忘了言语,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失去了意义。
沈临风将脸深深埋进顾婉馨香柔软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独有的清雅气息,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填补他心中那块长久以来的空洞。
这馨香,比安神香包更醉人,是他寻觅己久的安心。
良久,久到顾婉几乎要沉溺在这突如其来的温存之中。
片刻的迷失后,她猛地回过神来,沈临风这般亲昵的举动,究竟是何用意?他不是己经有了周梦吗?为何还要对她如此?
难道……难道他一时情动,将她错认成了周姨娘?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刺,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清醒。
她用力挣脱开沈临风的怀抱,退后两步,与他拉开距离,声音带着颤抖与冰冷。
“将军,妾身不是周姨娘。”
沈临风被顾婉猛地推开,怀中骤然一空,方才的温情旖旎瞬间消散无踪。
他看着顾婉戒备而疏离的眼神,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一抹尴尬的红晕,他方才那般失态,是不是太过轻浮孟浪了?婉儿她……会不会因此厌弃他?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低声道,“方才……方才腹痛难忍,一时失了分寸,并非有意唐突。”
顾婉闻言,心中那点好不容易生出的涟漪,又被这拙劣的借口打得粉碎。
果然,定是平日里身子不适,便习惯了周姨娘的温存小意。
如今周姨娘不在近旁,他便将这套用在了自己身上,堂堂镇国大将军,竟也如稚子一般,依赖女人的慰藉。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下来,带着几分无奈,“罢了,既然将军腹痛,妾身去小厨房给您熬些养胃的粥品来吧。”
沈临风见顾婉又要为自己忙碌,心中一暖,却又不愿她深更半夜还操劳。
他连忙摆手,“不必了,时辰不早,你也累了一日,我歇息片刻便好。”
顾婉停住脚步,清凌凌的目光在沈临风脸上转了一圈,看不出喜怒。
“那将军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她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若是实在难受得紧,不妨让周姨娘过来,替您轻轻按揉一番,兴许会好受些。”
沈临风:“……”
他整个人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僵立当场,石化得彻彻底底。
周姨娘?她竟然让他去找周梦?
他满心以为,她会羞恼,会嗔怪,会质问他为何有了新人还来招惹她。
可她没有,她如此平静,不起丝毫波澜,竟连一丝醋意都未曾掀起?
还是说,她对他所有的关心,所有的体贴,都只如他从前待她那般,是碍于身份,碍于情面,是那该死的相敬如宾,而非出自真心?
这个想法狠狠扎进沈临风的心口,密密麻麻的疼,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顾婉见沈临风站在原地,俊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神色变幻不定,迟迟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心中不由轻叹一声。
她敛下眼睫,“将军,夜己深,妾身确实有些乏了,你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那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询问,却更像是一道温柔的逐客令。
沈临风喉结滚动了一下,干涩得厉害。
顾婉这番话,语气虽是温婉,但逐客之意己是再明显不过。
他沈临风堂堂镇国大将军,在外叱咤风云,说一不二,此刻在她面前,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连留下来的借口都找不到。
他薄唇抿了抿,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你……好生歇息。”
然后,他转身,脚步沉重与萧索,向门口走去。
他前脚刚踏出房门——
“吱呀”一声轻响,随即是“啪嗒”一声极轻的落锁声。
房门,在他身后,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他脚步一顿,高大的身影在门外略显僵硬地站了片刻,夜风吹过,带着几分凉意,吹得他心底那点残存的余温也渐渐散去。
他缓缓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蜷了蜷,似乎想敲门,又似乎想推开那扇隔绝了彼此的门扉,但最终,那只手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嘴角牵起一抹苦涩又无奈的弧度。
他带着满腔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有些灰溜溜地,一步一步,挪回了自己的院子。
那背影,在月光下拉得老长,透着一股难言的落寞。
门内,顾婉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首到听到沈临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她才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缓缓的回到了床榻上坐下。
她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颈窝,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方才触碰时灼热的温度,和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龙涎香混合着淡淡药草的气息,方才那片刻的温存与暧昧,几乎让她失守。
她承认,当他将她拥入怀中,当他的唇印上她颈窝的那一刻,她的心乱了。
他们之间,隔着的又岂止是一个周梦那么简单?她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