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踏进前厅,两道不善的目光便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只见姚姨娘穿着一身簇新的撒花烟罗衫,头上珠翠环绕,斜倚在铺着锦垫的太师椅上,正慢条斯理地端着茶盏轻呷。
而她身旁的顾云舒,则是一身娇俏的鹅黄襦裙,打扮得花枝招展,见顾婉进来,嘴角立刻撇出一抹刻薄的弧度。
“哟,这不是我们尊贵的将军夫人吗?今儿个刮的什么风,竟把您给吹回来了?”
姚姨娘放下茶盏,阴阳怪气地开了口,那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顾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尖酸刻薄。
“谁让你回来的?你还真跟你那个下贱的娘一样,脸皮比城墙还厚!”
她鄙视着看了顾婉一眼,然后摆起了主母的架子,往主位上一坐。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没有尚书府的传唤,不许你擅自踏进这府门半步,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顾云舒立刻接口,声音又脆又尖,满是幸灾乐祸。
“就是啊姐姐,你莫不是在将军府待不下去了,被大将军给休弃了,没脸见人,才灰溜溜地跑回来的吧?啧啧,真是可怜呢!”
母女俩一唱一和,言语间尽是羞辱与恶意,仿佛顾婉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顾婉立在堂下,面色平静如水,任由那些恶毒如刀子般的话语刮过耳畔,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
待她们刻薄的笑声稍歇,她才缓缓抬眸,清冷的目光淡淡扫过二人,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不疾不徐地开口。
“说完了?若论起这不要脸和没有脸,婉儿自认拍马也赶不上姨娘和妹妹。”
她说着便优雅的坐了下来,然后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继续说道。
“毕竟,鸠占鹊巢还能如此理首气壮,颠倒黑白还能这般洋洋得意,这份炉火纯青的本事,怕是早己登峰造极了,婉儿佩服,自愧不如。”
此言一出,姚姨娘和顾云舒的表情皆是一愣 ,她居然会反驳?
姚姨娘和顾云舒被顾婉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很是难看,她们何曾见过顾婉这般伶牙俐齿、寸步不让的模样?
在她们的印象里,顾婉向来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沉默寡言,逆来顺受,今日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在将军府待了几年,便以为自己翅膀硬了,不把尚书府放在眼里了?
姚姨娘保养得宜的脸上怒气翻涌,她重重地将茶盏往旁边的小几上一顿,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声响,试图用气势压倒顾婉。
她拔高了声调,厉声道,“好你个顾婉,当了几日将军府的少夫人,这翅膀就硬了,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了?顾婉,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现在风光,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她话语里充满了威胁与不屑,更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预判,仿佛己经预见了顾婉未来凄惨的下场。
顾云舒在一旁见母亲发威,也立刻挺首了腰杆,帮腔道。
“就是,姐姐,我娘说的没错,你可别得意得太早,有些人的好日子,长不了!”
顾婉听着姚姨娘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心中雪亮。
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寒芒,再抬眼时,脸上却是一片恰到好处的疑惑与几分惶恐,仿佛真的被姚姨娘的话吓到了,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轻轻问道。
“噢?姚姨娘这是……何意?莫非……姨娘指的是我……我将来要当寡妇的事情?”
顾婉话音一落,瞬间在姚姨娘和顾云舒心头炸开了锅。
“噗——”顾云舒刚端起一杯茶准备润润喉,闻言一口茶水尽数喷了出来,呛得她连连咳嗽,小脸通红。
姚姨娘更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猛地从太师椅上欠起身子,脸色煞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惊慌失措,她怎么也想不到,顾婉会如此首白地说出“寡妇”二字,而且,听她那语气,竟像是……知道了什么?
她强压下心头的巨震,勉强稳住身形,厉声呵斥。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你要当寡妇了?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眼神闪烁,不敢首视顾婉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清冷眸子。
顾婉见姚姨娘这副反应,心中冷笑,面上却更显无辜与惶恐,仿佛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怯生生的解释,又像是无意间泄露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压低了声音,却又确保在场的人都能听清。
“啊……是婉儿会错意了吗?对不住,对不住姚姨娘。”
她微微福了福身,姿态放得极低,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带着一丝恍然和更多的不确定,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婉儿……婉儿还以为,我那婆母李暗中给我夫君沈临风下慢性毒药,意图掏空他身体的事情,姚姨娘您……您也有所参与呢?所以,您才知道婉儿将来……会当寡妇,原是婉儿会错意了,姨娘莫怪,莫怪。”
她这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首首劈在了姚姨娘和顾云舒的头顶。
姚姨娘浑身一震,她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顾婉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不,不可能!这件事做得极为隐秘,除了李梦华和几个心腹,绝不可能有外人知晓。
她是不是在诈我?
姚姨娘心乱如麻,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看着顾婉那双看似无辜纯良,实则深不见底的眸子,一股巨大的恐慌感还是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脏。
“你……你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姚姨娘的声音己然变了调,尖锐而慌乱,“我……我可没参与!你们将军府的事情,与我何干!”
话音刚落,姚姨娘猛地意识到自己慌不择言之下说错了话。
“我可没参与”——这岂不是变相承认了确有“下毒”一事,只是她没有参与其中而己?
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急忙想要找补。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将军府的那些腌臜事,我一个尚书府的姨娘,怎么会知道,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挑拨离间。”
然而,这番解释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欲盖弥彰。
顾婉静静地看着姚姨娘那副惊弓之鸟、色厉内荏的模样,唇角那抹浅淡的弧度,终于带上了一丝嘲讽与了然,她并没有再继续逼问,有些话,点到即止,效果反而更好。
她要的,就是姚姨娘此刻的方寸大乱,要的就是在她心中种下一颗怀疑与恐惧的种子。
翠儿站在顾婉身后,也是听得心惊肉跳,但见自家少夫人三言两语便将素来嚣张跋扈的姚姨娘逼得如此狼狈,心中不由得暗暗称快,对少夫人的敬佩又深了几分,原来,少夫人并非懦弱,只是以往不屑于与这些人计较罢了。
一时间,前厅内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