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沈临风正临窗而立，手中握着一卷书，目光却落在窗外不知名的远处，神色有些寥落。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回头，只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各个院子都去过了？”
周梦盈盈一笑，走到书案旁，素手轻拂过微凉的紫檀木桌面，声音带着几分娇嗔，又带着几分似真似假的委屈，“回将军，都去过了。”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幽幽道，“只是……除了将军您的夫人，这府里的人，好像都不太喜欢梦儿呢。”
沈临风握着书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紧，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周梦儿那张娇媚的脸上，眉头微蹙。
“她？”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她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周梦眨了眨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故作天真地回忆道，“说了呀。”
“她说，既入府中，大家便都是自家姐妹，不必拘束，更不必客气。”
沈临风闻言，拿着书卷的手猛地垂下，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冻住了一般，狼毫小笔骤然失了力道，在宣纸上洇开一团墨迹。
他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错愕。
自家姐妹？不必客气？这话说得何其大度，何其从容，沈临风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涌上心头。
不知道为什么，顾婉越是这般波澜不惊，通情达理，他这心里头，就越像是被什么细密的针一下下扎着，疼得紧，也慌得厉害。
他原以为，她至少会有些许的难过，些许的质问，哪怕是像庄兮若那般哭闹一场也好，可她偏不，她如此平静，让他看不透，也让他心慌意乱。
周梦将沈临风脸上那转瞬即逝的阴郁和失落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
她伸出纤纤玉手，将一支珠钗轻轻放在了沈临风的书案上，正是她从庄兮若那里“取”来的那支并蒂莲白玉珠钗。
“将军，您瞧瞧这个。”
沈临风的目光被那支珠钗吸引，他伸手拿起，细细端详，这珠钗入手温润，玉质极佳，雕工更是精巧绝伦，那钗头并蒂莲花雕刻得栩栩如生，莲瓣之中，竟还藏着一个精巧的“婉”字。
“婉……”沈临风的瞳孔骤然一缩，这个“婉”字，刺入他的眼中。
他呼吸一滞，沉声问道，“这钗子是哪里来的？”
周梦轻描淡写地回答，“表小姐房中顺手拿的，瞧着别致，便拿来给将军看看。”
沈临风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珠钗，玉石的冰凉触感穿透掌心，却无法平息他心中的波澜。
他想起来了，这钗子，分明是去年他特意寻了巧匠，为顾婉打造的及笄礼。
顾婉似乎也从未佩戴过，而他也就忘记了，不想，竟被庄兮若拿了去。
一时间，愧疚、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齐齐涌上沈临风的心头，他看向周梦，“谢谢你，”他将珠钗放进了胸口里。
周梦嫣然一笑，媚眼如丝，“将军客气了，能为将军分忧，是梦儿的福气。”
她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不过，梦儿明日，倒想去找少夫人……吵个架。”
沈临风闻言一怔，看向周梦，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似有不忍，又似有某种决绝。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字，“好。”
但他随后又对着周梦离开的背影补充了一句，“注意分寸。”
周梦脚步顿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但脸上的表情满是不屑。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顾婉刚换上一身素雅的湖蓝色衣裙，正准备出门办事，才踏出房门，行至院中，便见一道娇艳的身影迎面而来。
“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周梦脸上堆着甜腻的笑容，声音娇嗲得能掐出水来。
顾婉脚步未停，脸上看不出半分悲喜，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声音平静无波，“我要出门一趟，周姨娘若无要事，还请让路。”
“周姨娘”三个字，不高不低，却像是一根无形的针，轻轻扎了周梦一下。
周梦脸上的笑容不变，眼底却划过一丝阴冷，她身子一侧，并未让开，反而向前凑近了些，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姐姐这话说的，妹妹自然是有事的，”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暧昧与炫耀。
“昨儿晚上，少将军可真是折腾了梦儿一整晚呢！现在身上还酸疼得紧，骨头都快散架了。”
她说着，还故作娇弱地抚了抚自己的腰肢，眼波流转，媚意横生。
“姐姐是过来人，定能体谅梦儿的辛苦。”
周梦话音一落，翠儿向前一步说道，“什么过来人？我家少夫人还是……..”
翠儿想说顾婉还是处子之身，根本还未经历男女之事，对这种事情可不懂，但看到顾婉向她摇了摇头，她只能硬生生的把话咽了回去。
周梦见顾婉不语，她又掩唇轻笑，话锋一转，竟是语出惊人。
“不若今晚，姐姐替梦儿分担一二，让将军去姐姐房里歇息如何？”
顾婉一怔，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个周梦，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她听到了什么虎狼之词？
这是赤裸裸的炫耀，更是明晃晃的挑衅，说不恼怒是假的，任谁被一个小妾这般当面羞辱，心头都会不舒服，顾婉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有些闷，也有些恶心。
但要说为这点事就失了分寸，那也太小瞧她顾婉了，更何况，替她分担？她顾婉还没那么下贱，去捡别人用剩下的。
“周姨娘说笑了，”顾婉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这等重任，还是留给有福气的人消受吧，我福薄，实在担待不起。”
那语气中的疏离与讽刺，让周梦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就在此时，一道尖利的嗓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