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的妈呀!”
这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狼狈。
是庄夕若。
众人下意识循声望去。
只见方才还站在角落里的庄夕若,不知怎么的,脚下猛地一滑,似乎也踩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
她整个人重心失控,手舞足蹈地向后倒去,不偏不倚,一屁股结结实实地栽进了旁边一个半人高的、用来种植名贵牡丹的大花盆里。
为了让牡丹开得更好,花匠前两日刚给这盆花施了厚厚一层沤熟的农家有机肥。
“噗通!”一声闷响伴随着花土飞溅。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杂着泥土和某种不可描述排泄物的臭味,如同炸开的臭气弹,瞬间弥漫了整个前院。
庄夕若发髻散乱,钗环掉落,一身精致华美的衣裙,此刻糊满了黑乎乎、湿哒哒、散发着恶臭的天然肥料。
她整个人都陷在花盆里,只露出一个沾满泥污和肥料、表情呆滞又惊恐的脑袋。
那画面,实在是一言难尽。
沈临风脚步未停,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
但那微抿的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带着讥诮和冷意的弧度。
他目不斜视,抱着怀里闭目装死的顾婉,径首穿过庭院,将她抱回了卧房。
屋里,翠儿早己手忙脚乱地点燃了安神香,铺好了床褥。
沈临风小心翼翼地将顾婉放在床榻边沿坐好。
看着她依旧苍白得吓人的小脸,和那紧紧蹙起的眉头,他蹲下身子。
他想看看她的腿到底伤得怎么样。
“我看看你的膝盖。”
他的语气,比起方才的冷硬,竟难得地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温和?或者说是笨拙的关切。
说着,沈临风那双惯于握缰绳和兵器的大手,便自然而然地伸向顾婉的裤腿,想要掀开,好查看她摔到的膝盖。
顾婉浑身猛地一僵,眼睛倏地睁开。
这登徒子,他想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他不知道吗?掀她裤子?
几乎是出于一种保护本能,顾婉想也没想,抬脚,对着面前那张放大的、离得极近的俊脸,特别是那个高挺碍眼的鼻梁——
快、准、狠!
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踢了过去。
“唔!”
沈临风只觉得鼻梁骨仿佛被一头狂奔的野牛狠狠撞了一下,剧痛!钻心的剧痛。
他捂着瞬间酸麻剧痛的鼻子,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跄,“咚”的一声,狼狈不堪地跌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一股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指缝,争先恐后地流淌下来……
滴答,滴答。
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他堂堂镇国大将军,战场上刀山火海都没皱过眉头,今天竟然被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一脚踹翻在地,还踹出了鼻血?
沈临风捂着鼻子,仰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床榻上那个刚刚完成“致命一击”的女人。
只见顾婉杏眼圆睁,小脸因为愤怒和用力还带着一丝薄红,正气鼓鼓地瞪着他,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流氓!活该!”
看着她这副炸毛小猫似的凶悍模样,再感受着自己鼻梁上火辣辣的疼痛和不断流出的鼻血……
沈临风一时之间,竟有些哭笑不得,又气又觉得有点莫名的想笑?
这女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好大的力气!
看着沈临风捂着鼻子,指缝间不断渗出的鲜血,顾婉心头蓦地一紧。
那一脚,确实是她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毕竟,她和他成婚三载,名义上的夫妻,却连一次像样的肢体接触都未曾有过。
但看着那刺目的红,一丝愧疚还是悄然爬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摸向袖袋,那里放着干净的帕子。
要不要……帮他擦擦?
念头刚起,又被她狠狠掐灭。
不行。
沈临风是什么人?堂堂镇国大将军,流点鼻血算什么?皮糙肉厚的,死不了。
再说,她若上前,岂不是又给了他口实?指不定又要疑心她借机勾引。
她想起过往,他练兵受了些皮外伤,她不过是想递块伤药,都被他冷冷警告——“收起你的心思,我对你没兴趣,别妄想用这种手段引起我的注意,没用的!”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默默地,将刚探入袖袋的手指,又收了回来。
沈临风虽然捂着鼻子,一双锐利的眸子却从未离开过顾婉。
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她方才细微的动作——那伸向袖袋又猛然缩回的手。
她……是想帮他的,对吗?为何又停下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悄然攫住了他的心。
他竟有些期望她的关心?哪怕只是一句软话,一块手帕?是习惯了吗?习惯了她从前那小心翼翼、带着几分怯懦和讨好的目光?
可这一次,没有,她只是冷淡地看着他,那眼神清凌凌的,带着审视,像在看一个麻烦,一个不速之客。
顾婉强忍着膝盖的疼痛,和心头那点莫名的情绪,率先打破了沉默。
“将军,”她声音带着伤后的虚弱,却依旧清冷,“这里有翠儿照应便可,您还是请回吧。”
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沈临风非但没走,反而捂着鼻子,眉头痛苦地拧了起来,仿佛那疼痛瞬间加剧了百倍。
“嘶……痛死了……”他低哼一声,声音竟带上了几分委屈?
“顾婉,你这一脚,力道可真不小。”
他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鼻梁,语气夸张。
“怕是把本将军的鼻梁骨都踢断了!”
“你看这血流的……止都止不住。”他微微松开捂着鼻子的手,让顾婉能更清晰地看到那依旧在缓慢渗出的血迹。
“你踢伤了本将军,就想这么算了?”
他控诉道,“你得负责。”
顾婉看着他那确实有些红肿的鼻子,心里暗自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断了?鬼才信,他那鼻梁骨要是这么脆弱,还怎么上阵杀敌?
但她也确实不想“负责”,尤其是在这种暧昧不清的氛围下。
“将军言重了,”她垂下眼帘,避开他过于灼热的视线,“些许皮肉伤,养养便好。”
“将军身份尊贵,还是快些处理为好…..”她顿了顿,“男女授受不亲,将军不如让长生帮你上药。”
“男女授受不亲?”沈临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他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往前挪了挪,几乎是半跪在了床榻边,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灼热的、带着他独有气息的呼吸,几乎要喷洒在顾婉微凉的脸颊上。
“顾婉,你忘了?”他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强调,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蛊惑。
“我们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