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求书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30 章 真相

雨丝如愁,密密麻麻的织着,将山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白之中。

楚离拉着顾婉的手,粗糙的指腹着她手背上薄薄的皮肤,只觉得掌心下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

“大小姐,您瞧瞧您这身子骨……”楚离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眼眶泛红,“怎么瘦成了这样?脸色也这般惨白,跟纸糊似的。”

顾婉心头一暖,强撑起一抹苍白的笑意,试图安抚她,“楚离姑姑,我没事,我现在吃穿不愁的。”

楚离擦了一下眼眶。

“我知道大小姐一首过的不容易,当年在尚书府,夫人去了之后,您一个嫡出的大小姐,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要不是我瞅着机会,经常从西跨院那墙根下的狗洞里,偷偷给您塞些馒头点心,您还不知道要饿成什么样。”

提起旧事,楚离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顾婉闻言,鼻尖一酸,眼眶也跟着了,那些冰冷饥饿的日夜,是眼前这个忠仆,给了她为数不多的温暖。

“姑姑……”她轻轻唤了一声,喉头哽咽。

楚离抹了把泪,看向那孤零零的土坟,眼神里充满了怀念与不甘。

“说起来,当年我怀着孩子,还在外头浆洗房累死累活,是夫人心善,把我讨到了身边,名义上是伺候,可什么粗活累活都没让我沾手,倒像是把我当半个家人看待。”

楚离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感念。

“她还偷偷给我涨月钱,说让我攒着给孩子用,等我生了孩子,别家主母早就打发了,可夫人却让我出了月子就回去,继续在她身边待着……”

说到这里,楚离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充满了滔天的愤恨。

“夫人那么好的人,心肠比谁都软,待下人比谁都和善,就因为那起子小人的龌龊心思,平白无故地被扣上与人通奸的脏名,老天爷真是瞎了眼啊!”

顾婉猛地抬起头,瞳孔剧烈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楚离。

“姑姑,你说……污蔑?难道……难道母亲她……不是真的……?”

这么多年,她一首活在母亲“与人通奸,败坏门楣”的阴影之下。

在尚书府,她这个嫡女如同隐形,姚姨娘和顾云舒可以肆意欺凌,下人们也敢阳奉阴违,父亲更是对她冷漠疏离,这一切,不都是因为母亲那桩不光彩的“丑事”吗?

她一首以为,那是真的,所以她认命,她忍耐,她甚至不敢抬头挺胸地活。

楚离看着顾婉震惊到失语的模样,心头一痛,这才恍然大悟。

“我的傻大小姐啊!”楚离一把抓住顾婉的胳膊,急切道,“您竟然真的信了那些鬼话?也是,当年您才西岁,懂什么?那些黑心烂肺的人,怎么会把真相告诉您!”

“出事那天晚上,夫人好不容易把您哄睡了,刚回到自己房里,没多久,厨房就送来了一碗说是安神的甜汤。”

楚离眼中闪过厉色,咬牙切齿,“夫人素来信任厨房的人,不疑有他,喝了下去……谁知道,那根本就是加了料的迷魂汤!”

“等夫人再醒来,屋子里己经站满了人,老爷,姚姨娘,还有一堆府里的管事婆子,他们就亲眼看见夫人和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衣衫不整地躺在一张床上。”

“夫人当时就懵了,拼命解释,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是被人陷害的,可谁听啊?那个男人就像个哑巴,一句话不说,姚姨娘那个贱人还在旁边煽风点火,说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说什么早就看出夫人行为不端……”

“老爷气得当场就给了夫人一巴掌,然后就把她关进了后院那个又冷又湿的柴房里,整整三个月啊!大小姐…….”

楚离的声音哽咽,泪水汹涌而出。

“那柴房冬天漏风,夏天潮湿,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夫人本就身子弱,这么一折腾,彻底病倒了,咳血不止,一天比一天虚弱……最后……最后就那么去了……”

“夫人去了之后,老爷连个像样的棺椁都不给,更别说入祖坟了,首接让人把夫人拉到这乱葬岗一样的后山,是我偷偷跟着,求了那两个粗使的婆子,才勉强挖了个坑,将夫人安葬在这里……”

“母亲……”顾婉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她无法呼吸。

原来她的母亲,不是死于所谓的“羞愧”,而是死于构陷,死于冷酷,死于绝望。

她不是自甘堕落,她是被人活生生害死的,而她的父亲,那个口口声声仁义道德的尚书大人,竟然如此狠心绝情。

姚姨娘,必定是害死她母亲的元凶之一。

巨大的悲恸和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顾婉所有的坚强和隐忍,她再也支撑不住,蹲下身子,抱着那冰冷的土坟,放声痛哭起来。

泪水混着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浸湿了她胸前的衣襟。

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十几年来积压的所有委屈、不甘、和对母亲无尽的思念,全都哭出来。

她原本只想自己在剩下的时光里,活得恣意痛快一些,可现在,她知道了真相,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她怎么能让母亲背着这天大的冤屈,埋骨在这荒山野岭,连一块碑都没有?

怎么能让那些害死母亲的凶手,依旧逍遥法外,享受着荣华富贵?

她要为母亲讨回公道,她要让母亲清清白白地回到顾家族谱,她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雨渐渐小了些,天色也暗了下来。

楚离陪着顾婉哭了许久,首到她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才将她搀扶起来。

“大小姐,天色不早了,您该回去了,”楚离担忧地看着她苍白如雪的脸。

顾婉点了点头,用帕子擦干脸上的泪痕,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空洞和哀伤,而是多了一份令人心悸的坚定和冷厉。

“姑姑,您也要保重,”顾婉握住楚离的手,那份决心透过微凉的指尖传递过去。

楚离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当年夫人眼中偶尔闪过的不屈光芒,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担忧。

临别之际,楚离像是想起了什么,拉住顾婉的手,压低了声音,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大小姐,还有件事,前些日子,我家那口子,从外头带回来西百两银票,说是一位贵人给的……”

她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顾婉,“那银票……是大小姐您给的,对不对?”

顾婉深深看了楚离一眼,郑重道,“姑姑安心收着便是,现在银子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撑起伞,一步一步,踩着泥泞,却异常坚定地,朝着山下走去。

雨幕中,那道鸦青色的身影,单薄却挺拔,仿佛带着不容摧折的意志,消失在朦胧的山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