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细雨霏霏，给整个将军府笼罩了一层寒意。
天色尚未完全破晓，一层薄薄的青灰色笼罩着大地，沈临风便带着长生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府邸，往福泽山的方向去了。
顾婉院内，翠儿也早早伺候着她起了身。
“小姐，您身子还没好利索，今日祭祖，要不……”翠儿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满眼心疼，欲言又止。
顾婉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言，声音带着一丝病后的沙哑，却异常平静，“无妨。”
“虽说今年祭祖的事宜，她没有亲自操办，但身为沈家长媳，我理应到场。”
她顿了顿，看着镜中苍白的脸，“该有的规矩，不能废。”
往年，将军府大大小小的祭祀活动，哪一样不是她亲力亲为，殚精竭虑？如今倒是落得个清闲，只需走个过场便可。
她选了一件鸦青色的褙子，外罩一件月白色的素面杭绸长袄，简单绾了个发髻，未施粉黛，只簪了一支白玉簪，整个人透着一股洗尽铅华的素净。
另一边，李梦华的院子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庄夕若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李梦华，替她整理着衣襟。
“姨母，这清明祭祖本是大事，大表哥因为公务繁忙不能到场，情有可原……..”
她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
“偏偏二表哥又……唉，虽然大表哥替顾婉背了锅，若不是顾婉，二表哥怎会…….”
李梦华本就心情不爽利，听庄夕若这么一说，更是火上浇油。
她用力甩了一下袖子，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怒气。
“哼，这个顾婉简首是个害人精，现在就连沈临风都站在了她那一边，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了眼里。”
李梦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这府里，断不能容她这般放肆下去，我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她，让她知道这将军府不是她撒野的地方。”
庄夕若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得意，柔顺地应道。
“姨母息怒，莫气坏了身子，大表哥肯定是被顾婉迷惑了才会如此。”
李梦华脸色越发的阴沉，眼中满是阴谋。
沈临风跟顾婉现在沆瀣一气又怎样？等他命不久矣的那一刻，他才会更锥心刺骨。
想到这里，李梦华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阴鸷的笑，让旁边的庄夕若都不觉打了个寒颤。
“姨母，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去祠堂吧。”
李梦华在庄夕若的搀扶下，前往府中的祠堂。
祠堂内，香烛早己点燃，供品也己摆放整齐，气氛肃穆庄严。
府中几位管事和有头脸的仆妇早己垂手立在两侧，大气不敢出。
李梦华居于主位，庄夕若则站在她身侧靠后一步的位置，俨然一副未来主母的姿态。
就在司仪准备唱礼，开始祭拜之时——
“母亲。”
一道略显仓惶的声音从祠堂外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世彦一身风尘仆仆，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彦儿？”李梦华转身，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你怎么……你怎么出来了？这么快？”
她原以为，儿子怎么也得在牢里待上些时日，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世彦几步上前，对着李梦华行了一礼，“母亲，儿子回来了。”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角落里安静站着的顾婉，眼神复杂，随即快速移开，对着李梦华解释道。
“是大哥昨日使人去衙门里打点了关系，儿子才能这么快出来。”
“沈临风？”李梦华闻言，脸上的喜色瞬间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狐疑和冷哼。
“他倒是会做好人，前脚亲自报官抓你，后脚又假惺惺地去救你出来？他安的什么心？”
沈世彦脸色微微一僵，他张了张嘴，很想脱口而出：报官的是顾婉那个贱人。
可沈临风昨夜派人传话时，特意叮嘱过，绝不可再提顾婉报官之事，不然远在边关的父亲知晓他聚众豪赌，估计会打断他的腿。
他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摇了摇头。
“母亲，您误会大哥了，不是谁报的官，是……是儿子运气不好，那日官府正好突击查抄赌坊，儿子恰巧就在场，这才被一并抓了进去。”
他努力让自己的说辞听起来可信，“大哥也是后来才知道消息，这才出手相助的。”
这番说辞，漏洞百出，李梦华听得将信将疑，眉头紧锁，一头雾水，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她一时竟有些搞不清楚了。
但眼下祭祖仪式即将开始，容不得她细想追问，她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瞪了沈世彦一眼。
“罢了，回来了就好，还不快去准备，祭拜祖宗要紧。”
“是，母亲。”沈世彦松了口气，连忙站到该站的位置。
顾婉自始至终都安静地站在人群的边缘，仿佛一个局外人。
她清晰地捕捉到了沈世彦投向她的那一道怨恨的视线，那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将她吞噬。
顾婉心中冷笑一声，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记恨她？无所谓。
反正从前她掏心掏肺时，也没落到过半分好，如今撕破了脸，反倒落得轻松自在。
她一丝不苟地上前，随着众人一起，对着沈家的列祖列宗牌位，行了跪拜之礼，动作标准，神情淡漠。
祭拜完毕，李梦华正想开口，让顾婉留下处理后续的一些琐碎事务，谁知，她一转头，原本站在角落里的那抹鸦青色身影，早己不见了踪影。
“顾婉呢？”李梦华沉下脸，厉声问道。
旁边一个婆子连忙回话，“回老夫人，大少夫人方才祭拜完，便带着翠儿姑娘，往府外去了。”
李梦华气得心口又是一阵发堵，脸色铁青。
好个顾婉，现在连这点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她怒声道，眼神阴鸷。
而此刻的顾婉，正前往畅音阁的路上，她撑着伞，细雨打湿了她的裙角。
今天这个日子，去畅音阁听一出《葬花吟》，就当是提前祭奠她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