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内，沈临风面无表情地看着沈世彦被两个衙役擒住，粗鲁地往外拖。
沈世彦还在奋力挣扎，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着。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顾婉，你这个毒妇，你给我等着。”
“大哥，大哥救我，我可是你亲弟弟啊！”
衙役头领走到沈临风面前，拱了拱手，神色有些忌惮，却也公事公办。
“沈将军，这……令弟聚众赌博，人赃并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沈临风的目光冷冷扫过狼狈不堪的沈世彦，没有一丝波澜。
“按律法办，”他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衙役头领心中一凛，连忙应道，“是，将军。”
说罢，便挥手示意手下将人带走。
沈世彦不敢置信地看着沈临风，眼里的哀求变成了怨毒。
“沈临风，你见死不救，我可是你的亲弟弟，你好狠的心！”
叫骂声渐行渐远。
沈临风站在原地，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他当然可以拦下，以他的身份，跟府衙打声招呼，将沈世彦捞出来轻而易举。
但他没有，这个弟弟，被母亲惯得太不像话了，今日之事，若不给他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这嗜赌如命的性子，怕是永远也改不过来。
将军府的脸面固然重要，但比起脸面，他更看重一个人的品行，沈家不能出一个品行不端、烂泥扶不上墙的赌徒。
沈临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转身走出赌场。
外面街道上人来人往，他一眼望去，恰好捕捉到一抹鲜艳的石榴红，正朝着与将军府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不回府？
沈临风眉头皱得更紧。
这个女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非但不赶紧回去处理后续，反而要去哪里？
一种莫名的情绪驱使着他。
他本该立刻回府，处理沈世彦惹下的麻烦，安抚可能己经得到消息的母亲，可他的脚步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想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究竟还想做什么。
对，仅此而己，他在心中给自己找着措辞。
身为镇北将军，暗中尾随自己的夫人这等行径，实在有失磊落。
可沈临风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顾婉带着翠儿，脚步轻快地走进了畅音阁。
畅音阁内，丝竹悦耳，台上，一个扮相俊俏的青衣小生，正咿咿呀呀地唱着一出才子佳人的戏码。
顾婉一踏入戏楼，台上那小生的目光便不经意地扫了过来。
当看清来人是顾婉时，他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表演时的专注，只是那眼波流转间，似乎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留意。
顾婉倒是没注意这些，她径首走到最前面靠中间的位置，那里视野最好。
周围有认出她身份的客人，投来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窃窃私语声也隐约传来。
“那不是……将军府的夫人吗？”
“她怎么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顾婉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仿佛置身事外，她施施然坐下，翠儿则有些不安地站在她身后。
台上的曲子婉转悠扬，顾婉听了两句，正想分辨是哪一出戏。
突然，唱腔一变。
那青衣小生，竟是换了一支曲子，前奏响起，顾婉的眼睛蓦地亮了。
是《牡丹亭》，是她最喜欢的《游园惊梦》一折。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那清越婉转的唱腔，字字句句都敲在顾婉的心坎上，前世今生，多少的无奈与遗憾，仿佛都在这曲子里得到了共鸣。
她没想到，这个小生居然会唱她最想听的曲子，这可真是个惊喜。
顾婉唇边漾开一抹真心实意的浅笑，整个人都沉浸在了戏文之中。
在她身后不远处，沈临风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他本是带着审视和疑虑而来，目光也落在台上。
可渐渐地，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台上那小生，虽然唱得投入，身段也做得极好，但那眼神……
沈临风敏锐地察觉到，那小生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顾婉的身上。
那眼神里，似乎带着一种……欣赏？甚至是……倾慕？
沈临风的心里，莫名地腾起一股无名火，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一个戏子，竟敢如此放肆地盯着将军夫人看？他想发作，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毕竟，人家只是在唱戏，眼神飘忽一些，也属正常。
可他就是觉得，那眼神不对，太专注，太……放肆。
沈临风端起茶杯，猛地灌了一口，试图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顾婉轻轻吁了口气，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神色，这曲子，唱得真好，抚慰了她方才激荡的心绪。
就在这时，台上的青衣小生，竟是朝着顾婉的方向，微微躬身，含笑开口问道。
“这位小姐，小生方才这曲《惊梦》，您可还喜欢？”他的声音清朗温润，带着戏曲独特的韵味。
顾婉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坦然一笑。
“甚是喜欢，”她轻轻拍了拍手，算是赞赏，“唱得极好，”随即，她示意身后的翠儿。
“翠儿，打赏。”
翠儿连忙上前，将一块碎银递给了小生。
小生接过赏银，脸上的笑容更盛，那双看向顾婉的眼睛，亮得惊人。
“多谢小姐厚爱，”他顿了顿，似乎鼓起了勇气，又继续问道。
“不知小姐可还有其他偏爱的曲子？若是小生会唱，定当为小姐再献上一曲。”
这话问得就有些过于殷勤了，周围的看客也察觉出些许异样，目光在顾婉和小生之间流转。
沈临风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顾婉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沉吟了一下，喜欢的曲子？她想了想，目光微微放远。
过两日，便是清明了，一个念头，悄然浮上心头。
她抬起眼，看向台上那眉目含情的小生，声音清淡，却带着怅惘。
“公子可会唱……《葬花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