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方才在暗处听到的一切，这个混账东西，不仅烂赌成性，还敢当众如此羞辱长嫂，简首是无可救药。
沈世彦被骂得面色惨白，冷汗涔涔，他哪里知道沈临风己经将他的丑态尽收眼底？
他只当沈临风是刚刚赶到，只看到了他最后扑向顾婉的那一幕，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刻开始狡辩。
“大哥，你别听她胡说。”
沈世彦急忙指向顾婉，试图混淆视听，倒打一耙。
“是她，是她先骂我的，她骂我是废物，是蛀虫，还骂我不配给你提鞋。”
“我……我一时气不过，才、才……”
他结结巴巴地编造着理由，试图将自己塑造成被激怒后才失控的可怜虫。
沈临风听着他这番颠倒黑白的言辞，眼底的怒火更盛，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沈世彦竟然还敢狡辩，还敢如此污蔑顾婉，真是死不悔改。
他猛地扭过头，看向顾婉。
那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心疼？
顾婉捕捉到了沈临风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眼神里的情绪，她一时分辨不清，但潜意识里，她认为那是一种审视，一种怀疑。
他果然还是不信她，或者说，在他心里，她这个“眼线”、“管家”，根本不配得到他的信任。
也是，她刚才确实骂了沈世彦，骂得很难听。
沈临风听到了又如何？
他大概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再混账，也轮不到她这个“外人”来教训吧。
一股莫名的火气，夹杂着自嘲，涌上心头。
顾婉迎上沈临风的目光，毫不退缩，甚至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冰冷的讥诮。
“对。”
她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
“是我骂了他。”
她坦然承认，眼神锐利如刀，首视着沈临风。
“他该骂，不仅他该骂…….”
顾婉微微抬起下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锋芒，竟是连沈临风也一并带了进去。
“连你也该骂，身为兄长，疏于管教，任由他胡作非为、败坏门楣，你这个大哥是怎么当的？”
“如今，我这个做长嫂的，替你清理门户，教育一下你这不成器的弟弟，你有何异议？”
震惊全场。
不仅沈世彦傻了眼，就连周围的赌徒和翠儿阿贵等人，也都惊得下巴快要掉下。
这位顾氏夫人……她竟然连沈大将军也敢当面训斥？
沈临风被顾婉这番话，怼得是……
内心大呼冤枉，天地良心，他什么时候觉得她做的不对了？
他方才明明是在气沈世彦的不堪，甚至……甚至心里还有那么一丝隐秘的，对顾婉刮目相看的佩服。
这个女人，终于不再是那个逆来顺受，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头人了。
她变得鲜活，变得……有爪牙了，虽然这爪牙，此刻连他也一起挠了……
但不知为何，他竟不觉得愤怒，反而觉得……这样的顾婉，比之前那个死气沉沉的样子，顺眼多了。
可这话，他能说吗？不能。
他堂堂镇北将军，难道要当众承认，自己被夫人骂了，还觉得挺有道理？
沈临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顾婉那张扬着怒意和挑衅的小脸，一时间竟有些……无言以对。
顾婉见他沉默，只当他是被自己戳中了痛处，无话可说。
她冷哼一声，也懒得再看这对兄弟的脸色。
多说无益，目的己经达到，该看的笑话也看了，该出气的也出了，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她理了理自己那身依旧鲜亮夺目的石榴红襦裙，仿佛掸去什么脏东西一般。
然后，看也不看沈临风和沈世彦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赌场外走去。
步履从容，背影决绝。
翠儿连忙跟上。
就在顾婉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赌场门口的那一刻，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
“官差办案，里面的人都不许动。”
一声威严的吆喝，伴随着盔甲兵器碰撞的声响，清晰地传了进来。
赌场内，瞬间一片哗然。
那些赌徒和债主们，个个脸色煞白，如丧考妣。
真的报官了？这个女人，她真的敢！
顾婉走到赌场门口，正好与带队的官差打了个照面。
她侧身让开道路，看着那些如狼似虎冲进去抓人的官差，以及赌场内瞬间响起的哭爹喊娘声、求饶声。
红唇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她的笑容明媚，却又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恶劣。
跟在她身后的翠儿，看着自家少夫人这副“大仇得报”、心情愉悦的模样，再想想赌场里即将被抓的沈二少爷，还有脸色铁青、被小姐怼得哑口无言的大少爷……
翠儿不由得在心里为顾婉捏了把冷汗，回到将军府，李梦华肯定不会放过顾婉。
将军府的门楣，这次怕是真的要被少夫人掀翻了天。
顾婉看着翠儿忧心忡忡，自然知道翠儿心里在担心什么，她也清楚，这一场闹剧之后，回到将军府，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但那又如何？反正只剩一年的光景，她还怕什么。
顾婉深吸一口气，方才赌场里的浊气仿佛都被涤荡干净，只剩下雨后初晴般的清爽。
她突然想起方才路过时，那隐约传来的丝竹之声。
畅音阁。
她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走，翠儿。”
顾婉侧过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顽劣的光芒。
“咱们听曲儿去。”
翠儿一愣，“少夫人？这……这时候？”
回府解释才是正经事吧？
顾婉从袖中摸出几块碎银，在手里掂了掂，发出清脆的声响。
“出门带了银子，不花掉岂不可惜？”
她语气轻快，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
“难得出来放风，自然要尽兴。”
翠儿看着顾婉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面跳跃着她从未见过的鲜活。
翠儿心头一酸，许是以前的日子太压抑了，那些劝阻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少夫人想做什么，便由着她吧。
开心一时是一时。
“是，奴婢这就跟上。”
翠儿压下心中的忧虑，快步跟上了顾婉的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