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难堪的沉默中，李梦华脑中猛地想起一件事。
库房的钥匙还在顾婉手里，这个贱人，拿着钥匙，却撂挑子不干活，简首岂有此理，如今还想阻止夕若买新衣裙。
李梦华心头火气更盛，正要厉声开口，索要钥匙，彰显自己婆母的威严。
谁知，她那句“钥匙拿来”还没说出口——
顾婉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从袖中摸出了一串沉甸甸的黄铜钥匙。
“啪嗒”一声轻响。
顾婉随手将那串钥匙扔在了梳妆台上，声音不大，却让李梦华的心狠狠一跳。
那声音，仿佛敲碎了李梦华最后的体面。
“婆母，”顾婉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这库房的钥匙，还你了。”
李梦华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那串钥匙。
顾婉这是……主动归还了？
没等李梦华想明白顾婉的用意，顾婉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清明将至，祭祖事宜繁琐，往年都是儿媳一手操办。”
顾婉微微侧头，目光落在窗外连绵的雨丝上，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怅惘，又或者是解脱。
“只是……”她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李梦华身上，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
“儿媳自觉能力有限，总是做不到尽善尽美，还时常惹得婆母不快，预算也总是不够用。”
这话里的讽刺，傻子都听得出来。
往年，李梦华总是以各种名目克扣祭祖的预算，却又要求顾婉办得风光体面，不知让顾婉贴了多少嫁妆进去，受了多少委屈。
如今，顾婉轻飘飘一句“能力有限”，就将这烫手山芋扔了回来。
“思来想去，”顾婉轻轻勾了勾唇角，那笑容却不达眼底，“这管家之权，事关重大，还是母亲您亲自掌管，亲力亲为的好。”
“如此，方能不出差错，也能让儿媳长长眼界。”
李梦华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她这些年享福享惯了，府中大小事宜，采买应酬，人情往来，哪一样都是顾婉安排得井井有条，滴水不漏。
顾婉虽然年纪轻轻，那份打理家事的能力，却是连宫里的老嬷嬷都称赞过的。
若不是她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对自己来说，顾婉简首就是送上门来的，最完美的免费大管家。
如今顾婉撂挑子不干了，让她自己来？
一想到清明祭祖那些繁琐的礼节，采买祭品，安排席面，应付族中那些难缠的亲戚，李梦华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还真有些力不从心。
她张了张嘴，想要斥责顾婉不孝，想要命令她继续管家，想要将所有的不满都倾泻而出。
然而，顾婉却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
话音一落，顾婉甚至没再看李梦华和庄夕若一眼，仿佛她们只是无关紧要的摆设。
她转身，裙摆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施施然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卧房，那背影，挺拔、决绝，带着一种挣脱枷锁后的轻松。
“砰！”
李梦华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都跟着跳了一下。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她尖声叫道，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变调。
旁边的庄夕若，抱着那个装满“旧衣服”的包袱，脸上屈辱的红晕还未褪去，眼底却己迅速闪过一丝精光。
她连忙丢下包袱，凑到李梦华身边，扶住她的胳膊，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愤慨。
“姨母，您消消气，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庄夕若一边替李梦华顺气，一边开始不着痕迹地煽风点火。
“我就说嘛，顾婉以前那副贤良淑德的样子，肯定都是装出来的。”
“您看看她现在这副德行，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简首就是个泼妇，心里憋着坏水呢。”
“我看啊，她现在就是装不下去了，您且看着吧，以后她还会更放肆……..”
庄夕若越说越起劲，眼底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野心和算计。
“姨母，依我看，这样的女人，留着也是个祸害，只会败坏将军府的名声。”
“不如……不如让大表哥休了她算了。”
说到这里，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羞怯，几分试探，紧紧盯着李梦华的眼睛。
“姨母，您知道的，夕若心里一首……一首都只有大表哥一个人。”
“若是……若是大表哥休了她，夕若愿意……愿意嫁给大表哥，伺候大表哥，孝敬姨母。”
“我保证，一定会比顾婉做得好一百倍，绝不会像她这样忤逆您，让您生气的。”
这番话，她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是为了李梦华和沈临风着想。
李梦华原本还在气头上，听到庄夕若这番话，尤其是最后那句“愿意嫁给大表哥”，脸色骤然一沉，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她猛地转过头，眼神锐利地盯着庄夕若，庄夕若的心思，她这个做姨母的岂会不知？
只是以前觉得她年纪小，又是自家亲戚，沈临风又常年不在家，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她小孩子家家的胡闹。
可如今，顾婉还在将军府，她竟然就敢说出这样的话，如果让外人听去了，定会说她不知廉耻。
“胡闹，”李梦华猛地甩开庄夕若的手，厉声斥责，“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她的声音严厉，毫不给庄夕若面子。
“临风是你表哥，亲表哥，你怎么能有这种心思？”
“再者，京都青年才俊多的是，哪一个配不上你？姨母定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这种话，以后不许再提，听见没有？”
李梦华是真的动了气，她可以不喜欢顾婉，甚至可以默许庄夕若给顾婉使绊子，但让自己的亲外甥女嫁给沈临风，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庄夕若完全没想到，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几乎有求必应的姨母，会如此严厉地拒绝她，甚至斥责她。
她愣在原地，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哪里不好了？她比顾婉年轻，比顾婉嘴甜，更重要的是，她是真心爱慕沈临风，愿意为沈临风付出一切的。
姨母明明那么讨厌顾婉，为什么不同意她嫁给沈临风？亲上加亲，难道不好吗？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不甘涌上心头，庄夕若瘪着嘴，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