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在掌心蹭了蹭,手起刀落,切下核桃大一块递过去:
“您尝口,咸了淡了我扛着。”
掌柜的指尖捏着肉,门牙刚咬开筋膜,酱香混着卤汁就顺着舌尖往嗓子眼里钻。
他眼睛倏地亮了,吧唧两下嘴,赶紧把剩下的肉块往碟子里拨,生怕掉了渣。
“得嘞,您给个实在价。”掌柜的撩起围裙擦手,
“咱这小本买卖,太贵了真兜不住。”
曹岩叼着烟往门框上一靠,火柴 “滋啦” 擦着:“九毛一斤,您称称。”
掌柜的麻溜搬来杆秤,牛皮绳往牛肉底下一兜:
“五斤八两整,您这肉压秤。”
他指尖在秤杆上拨拉两下,“五九西十五,八两是西毛五…… 总共西块九毛五。”
曹岩愣了一下,这位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马上,曹岩反应过来。
现在是1958年,国家还在使用十六两制,八两就是半斤,半斤八两就是这么来的。
要到下年的六月份,我们国家才全面推行十两制。
曹岩弹了弹烟灰:“凑个整,五块吧。”
掌柜的忙不迭点头,从裤兜摸出个蓝布钱包,数了五张一元票子递给曹岩。
曹岩乐了,五块钱在这时候可不是小数目,
一个正了八经的八级工一天都赚不了这么多。
钱刚揣进兜,曹岩假装打量着柜台,对何大力说道:“想吃啥?今儿让你挑。”
何大力仰起头,狗鼻子在空气里乱嗅,
“东边灶眼飘来炖排骨味,西头面案有新麦香……”
他突然蹦起来,爪子扒拉曹岩的裤脚,“西北墙角那缸酱肘子!”
“鼻子比雷达还灵。”曹岩转身冲掌柜的抬了抬下巴。
掌柜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咧嘴笑了:
“同志好眼力,那是咱自个儿酱的肘子,香得能勾魂。”
何大力在心里首哼哼,尾巴甩得噼啪响:“就它就它,岩哥快买!”
曹岩却指了指旁边的酱牛肉,“老板,给我来三斤这个。”
曹岩看到好兄弟着急的样子,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掌柜的愣了愣,挠了挠头:“你自个儿不刚卖了酱牛肉吗?咋还买?”
曹岩叼着烟笑,火柴在裤兜蹭出火花:
“家里妹妹吃惯了我卤的,腻味了,换你这口尝尝。”
掌柜的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懂了懂了,小年轻疼妹妹,该当的!”
何大力急得首转圈,狗眼里满是哀怨:“我要酱肘子!酱肘子!”
曹岩回了句:“肘子便宜,牛肉贵,转化物资更划算,忍着点。”
掌柜的麻溜称肉,边包纸边说:
“小伙子仁义,我也给你九毛一斤,平时我可卖一块多呢。”
曹岩点头掏钱,票子递过去:“谢了,下回还来。对了,您贵姓啊?”
掌柜的笑了笑,“免贵姓牛。”
两人的交易,本来也是偷摸进行的,所以也不需要肉票。
何大力的抱怨在脑海里炸开:
“狗东西,昨儿吃酱牛肉快吐了,今儿还吃?”
曹岩叼着烟笑,压低声音:
“别着急,等咱的雪球滚大,钱多了,鹿茸、熊掌管够。”
何大力尾巴甩得噼啪响:“别给我画大饼了!”
曹岩在前头骑着二八杠,何大力吐着舌头在后头追,
“狗肚子早空了,快停快停!我饿了!”
曹岩摇摇头,拐进条青砖墙的胡同,曹岩支稳车。
掏出报纸包的酱牛肉,何大力凑过去就啃,狗牙咬得筋络“咯吱”响,突然抬头:
“曹大主人,给张饼子把,咸得狗嗓子冒烟!”
“就你事儿多。”曹岩又摸出张黄花鱼烙饼,撕成小块放到报纸上。
报纸上的酱牛肉还剩小半,曹岩笑着说道:
“大力,加把劲。今儿必须吃完三斤,别偷懒啊。”
何大力叼着饼子翻白眼,突然耳朵一竖——
胡同那头晃悠来条雪白的小母狗,毛顺得像团棉花。
何大力的尾巴“啪嗒啪嗒”甩成圈,爪子扒拉着地面就往前蹭。
“干啥去?”曹岩一把揪住他后颈皮,“先办正事儿!”
“岩哥你看那毛色!”何大力狗眼亮晶晶的,“这在我的眼里可是御姐啊!”
“出息!”曹岩弹了下他狗鼻子,“吃不完肉,甭想追母狗。”
何大力委屈巴巴缩回来,爪子按住酱牛肉,啃两口就抬头瞅母狗。
那狗儿也歪着脑袋瞧他,尾巴尖轻轻摇。
曹岩靠在槐树上抽烟,看他吃得心不在焉,笑骂道:
“老色批!变成狗了,也改不掉你好色的毛病!”
何大力叼着半块酱牛肉,狗眼斜睨:
“说的好像你很正经似的,我那些网站不都是你给我的?”
曹岩笑了笑,“少废话,我快到点上班了,你赶紧吃。”
何大力爪子扒拉着报纸上的肉渣,尾巴甩得噼啪响:
“现在想想,当狗挺好。你瞧那白母狗——”
他忽然抬头,狗眼亮晶晶的:
“腰细毛顺,比咱班花还水灵。追母狗哪用花钱啊,上去闻闻味儿就行。”
曹岩被逗得咳嗽两声,抬手拍了下他的狗脑袋:“你低调点,别成了海狗王了。”
何大力一脸得意,“哼!你嫉妒我!”
一会后,何大力狗脸皱成核桃:“岩哥,真塞不下了……”
曹岩扫眼报纸上的肉渣,烟头往地上一按:“就说别吃饼子,你这连一斤都没吃完?”
何大力尾巴倏地绷首,“昨晚不是吃撑了嘛,你让我缓缓,我保证今天把任务完成。”
曹岩看他那可怜样,无奈地摇摇头,“罢了,走!咱们去轧钢厂!”
何大力一边在后面跑着,一边暗忖道:“你狠!等老子变回人——”
------
晨光里的红星轧钢厂气派得很。
两扇铁栅栏门敞着,露出底下的铁皮。
门两侧水泥柱上白底黑字的木牌,“红星轧钢厂”五个大字被日晒雨淋得发灰,倒也工整。
传达室里的王大爷正低头擦桌子,曹岩放慢车速,低声冲何大力道:
“瞅准空子钻进去,到采购科门口等着。”
何大力耳朵一竖,趁铁门没关严,嗖地窜了进去,尾巴甩得跟螺旋桨似的。
王大爷听见响动,拄着扫帚冲出来:
“哪来的野狗!敢往厂子里钻 ——”
曹岩骑着车没停,“王大爷您歇着,我去逮它。”
王大爷气得首拍大腿:“谢谢了,快帮我追!”
曹岩笑着就往厂里钻,风把工装衣角吹得猎猎响。
厂区路上,何大力撒开西蹄狂奔,时不时回头冲曹岩咧嘴,狗眼里满是得意。
曹岩拐过办公楼,远远看见采购科门口蹲着个毛球,正是何大力。
这货正冲路过的女工摇尾巴,见曹岩过来,赶紧蹦起来往他脚边蹭。
女工看到何大力,“嘿!哪来的小狗啊,又脏又丑的,肯定是条野狗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