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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轮转

我算搞懂他这神情怎么回事了,一时无言。

桓九闭目一阵默然,再睁眼望向我,隐去了泪光,道:“我清楚,两年时间,也挺长的。我与远之先前统共不过几月,你弃了我这么长时日,身边寂寞,本就该认识些旁的人,比如今日就有个尚道长。远之要聚集天下散修到圣教,也许还有很多个尚道长。”

我感觉自己脑仁边的青筋在阵阵抽,不知为甚,有点想天承剑来。

桓九深陷悲伤,不可自拔:“我曾深深伤害了远之,现下勉强废妃复位,也只是你的桓采女。远之人这样好,大家都喜欢,因此为报复我,可能已在外面已经有了很多婕妤、昭容、修仪……我是里头位分最低、最不讨喜的那个。远之还念着旧情愿意回到我身边,我不该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抬手天承剑来,俯身一剑扎在他颈边两寸:“桓九。”

这姿势,我在上他在下,他还被绑着,颈边立着把剑,颇为奇妙。但就是要用这种姿势说事,才能给他把脑子里的水控干净。

他被我这动作撼到,好看的眼睛懵然一眨。

我凝着他眼道:“我不曾做过这些事,那位尚道长不过有些交易往来罢了。我虽怨你,却不会用这种方式报复你,一报还一报,我要的是对等,若爱也只爱你,若恨也只恨你,若杀也只杀你。实在放不下,我会牵着你手跟你一起死,明白吗?”

桓九又一缓慢眨眼,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偶尔聪明,偶尔又挺笨的。

叫我总恨不起来,还放不下。

我比了比自己心口:“无论怎样,我这里,只有你一个。所以,今后不许这么胡乱编我,否则滚回废妃去。”

我已不可能对他再像从前那般有任何温软好言,有怨说怨,有恨说恨。他却听得很兴奋,念叨远之居然愿意和他有今后了,开心地一阵扑腾想抱我,嘎吱两声,人又得在床上多绑两天。

还是照样,叫来医修,重新给他裹一身绷带。我顺便上手,将人绑得更死。我只是想要他好生将养,这里头绝没带任何泄愤的意思。

最后我绑出了花,泄够了愤,大发慈悲,在四仰八叉的桓九身边躺下,摸着他手感舒服的胸腹,感觉心念此时此刻十分通达。可惜至多再绑三四日。我到底几时才能有足够修为,把他整日绑床上被迫向我承欢一次?

桓九见我同他一起躺,目光扑闪,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下去,因着受缚,正努力用眼神跟我拉丝。一看就没想象到我心里在盘算他什么。

我没忍住,抚了抚他眼睛。眼睫在手心颤动,微痒,挠在心尖上。

我想起一事,问:“听说我刚走时的半年,你曾在山下寻找刚出生的婴孩,想找回我的转世。为何后面又不找了?”我听他两年间的行为里,唯有这转变最为突然。

我还抚着他眼睫,此话一问,我便感觉指尖有些

桓九声音很轻:“我那时……接受不了远之的离开,有些太疯了,想立刻把你重新找回来。可是我,我抱着坛子里的你去看那些孩子时,怎么都认不出哪个是你。每一个孩子都可能是你,每一个都可能不是。我找了好多个,可我一个都认不出来,我真的……乱七八糟不知该怎么办时,才忽然想到,我太傻了,远之那么讨厌我,怎会立刻去转世呢?”

说到后头,他嗓音已喑哑不清:“远之那么聪明,有的是办法让我生生世世都找不着你。所以我压根就,不可能找得到。远之的东西,我除了一个坛子,一截红绸,几本书,什么都没剩下……”

“但还好!还好远之你还要我,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我叹气,没再回应,听着他哭,仰面看帷帐帐顶,一直看着。

如今他有所改变和成长,我能找他弥补其余他对我做的孽事,借着他的存在压制心魔,他心甘情愿被我利用,仿佛,这么平衡些心境,也能过得下去。

可那三清殿中的死结,该如何弥补?

那件事永远都摆在那里,是一次痛彻骨髓击透灵魂的伤害,磨灭不掉。如他所说,我理应生生世世都和他错开来。

我却这样……忍不住地继续陪伴他,对他第不知多少次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我离开他,心中郁结得疯狂滋长心魔,可回来了,就真能通达吗?

我虽心中对桓九仍有许多编排,然私事归私事,正事归正事,当日,正事还是非常勉强地在床上同他聊完了。只要是我俩一同说的圣教正事,几乎都出自床上,委实有趣。

一番规划,决定好,将主峰上昔日大长老府邸改建为大型拍卖会场,并在山腰处设置多个露天的散修交易点位,再另设茶肆仙食魔食小店在旁侧,圣教部分外部闲置宫室改为修士客栈……如此等等。

因多为改建,不到七日,便能弄成。再尽快以圣教名义将消息散出去、消息中捎上我这个在秘境中布施散修的沈远之名号,差不多就起好头了。

这一掰扯,便是一整夜。掰扯到后头,桓九愈来愈紧张担忧,天快亮时,他完全躺不住,扑腾两下:“远之,好了可以了,咱们已规划得十分完全,我都记住了,马上就传令下去做。你,你快些睡会吧,你又一晚上没睡觉。”

我怔愣,没忍住虚着眼瞧他。

桓九非常努力地扭动,将他自己往边上挪些:“你睡里面,我不会挤着你。”

我静静道:“我金丹期,甚至已驻颜。”

桓九恍了恍,很纠结:“那也要多睡。远之即便没那么容易累、也不会再因劳累变老变丑,可以前定还是折了不少心力,要缓缓地补回来。”

我坐起身,拍一拍他腰腹:“你想留我陪你睡觉的理由很拙劣。”

桓九目光往外瞟:“好嘛。这魔宫床上躺了个大字的我,怎么都挤,远之还是莫睡这了,仙宫陵和洞府都可以。仙宫陵床大。”

好问题,为甚一个给我建的陵宫,床有那么大、那么软,我上回扑腾都险些扑不起来。那骨灰坛子倒比我自己更会享受。

但他如此一提,我又想一要点:“桓九,仙宫陵中仙宝不少,不如将一些效用不过分、品阶不至太高的在拍卖场上拍出去。”

桓九疑惑:“那些都是我送给你的呀,为何要拍出去?”

我道:“一则我如今仙魔同修,承受不了如此多仙宝的仙气,本就用不上;二则,圣教拍卖会的第一日,总要一开始便有东西卖吧?”

桓九依然纠结,拧着眉,却缓缓点头:“……好,本就是远之的东西,由远之自己决定。”

想想那堆东西实则都是祭品,我觉着换成灵石、再买回桓九炼丹所需丹材比较好。我是不敢再被他约定或祝福了,乌鸦嘴得令人害怕。

七日后,一切改建完成,圣教专供的散修集散地正式开张。

因我早打听了六师妹又拉了一堆册子来、便颇英明地选择不再露面,采买丹材分别交给数十个魔侍去做,自己只坐洞府门口喝茶,向主峰遥望。

案几那头,一同品茶的是二师妹,她浑身还在散发黑气,藏都藏不住。

她拍桌:“大师兄,你是为情糊了脑子吧,桓九他那次——我根本不敢告诉师弟师妹。所以你躲这两年,意义在哪里?”

主峰散修御剑的剑光来来去去,仙修魔修都有,可以想见那头一派火热。

前几日躺在桓九床上,我也曾想,我会否又这样轻轻放下,太纵容了他;我也曾想,我离开他会心魔横生,可死结仍在,难道留在他身边没了心魔就能通达?

可这几日看着这圣教的散修集散地一步步建好,越来越多来自天南海北的修士向此聚集,他们在这里不再惊惶,也不必害怕又突然有大门派弟子冲入抓人夺宝。看他们只平等地做着各自生意,我大约有两分悟了。

我摇着盏中茶沫:“二师妹,那日我离开璇玑殿,以炼气初期修为踏入修真界,本怀揣许多希冀;但等我真正开始白手起家,我才晓得,只身一人在修真界行走,不是件容易事。”

“两年时间,我换了三个洞府,每次洞府都要设无数层隐藏法阵,白白耗费许多灵力;要时刻注意战场动向,避免卷入,保全自身。而且,我下山时已带满了其他散修求都求不来的各种灵宝、仙器、仙剑,尚且步履维艰,换做一般的散修,为求一点点进益,得面临多大风险、付出多大代价?”我缓慢合上茶盏,搁上案几,“你还记得吗?师父就是这样过来的,他建立增城派的初衷,也是为了修真界中这些被忽视和埋没的人。而如今,桓九也在为他们遮伞了。”

二师妹一同望向主峰,神色仍不悦:“好罢,我承认桓九这两年做了不少人事,还配合璇玑殿推动仙修魔修合流平等,让我们西边修真界几无仙魔之别。可大师兄你那件事,怎能混为一谈?”

我道:“对,无法混为一谈,无法放下,这是我和他之间一根磨不平的刺。可一路所见一路所感,还有桓九的改变、他登位魔尊后称职的行动,我近几日开始觉着,我与他之间的这根刺,或许目前并没有那么重要。”

“说句实话,本子里常有某某永失所爱后陷入疯魔癫狂的情节,以彰显其深情后悔。可放到桓九身上,他要是也如此,我是决计不会回来的。他身上带着我‘临死’前的希冀,若只会哭闹哀求、要死要活,他才真正丝毫不配做我沈远之的道侣。比发疯更难的是站起来,他做到了。”

二师妹一时默然,也放下茶盏,半晌才道:“大师兄……你活得也太清醒了。所以,那件事就可以这么被原谅么?”

我呵呵回答:“当然,不会。”

天承剑来,竖插入地,就当插某人心脏。

咔嚓,由于天承剑品阶过高,这一扎,片刻后裂开延绵三十丈的缝。

“公事公办,私仇私结。现下我也踏上了修真路,金丹期寿元三百年,再往上,四百年、五百年,我有的是时间待一切事了后向他讨回。到时是一剑捅他个对穿、还是修习采补功法将他采废、还是勉勉强强留他像个人,给他一段时日的机会,看他表现再说。你大师兄我报仇,从来不怕晚。”

这是如今不影响大事的情况下,最通达的办法。

个人比较倾向第二种,改日去合欢阁翻一翻。

二师妹:“……嗯嗯好的,但注意轻重,这是你自己的洞府,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