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怕。
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攫住了我的心脏，究竟是什么让我如此害怕？是满地刺目的鲜血？是被夺走性命的威胁？还是眼前这个杀人如麻的男人？亦或是那把沾满鲜血的匕首，以及握着它的男人居高临下俯视我的身影？
所有的一切都令人恐惧。
"对不起啊，吓到你了......"柳月人像哄孩子般用温柔的语气说道，"所以，那个......还好吗？"
我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他却蹲下身将手搭在我肩上，紧接着猝不及防被拽入怀中。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本能地想要挣扎，却最终放弃了抵抗。
因为他脸上浮现出令人心碎的悲伤神情。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我，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居然动手打了他。
明明是他救了我，我却做出这种事，不禁羞愧地低下头。
但柳月人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以为我还在惧怕他，又一次轻声说道："是我不好。"
"不是这样的......对不起。"我嗫嚅着，"明明是你救了我，我却打了你的手......"
"别在意，反正我也浑身是血了。""柳月人苦笑着伸出双手。
那双手确实染得猩红刺目，让人不忍首视，我别开视线，强迫自己望向他。
虽然恐惧仍未消散，但至少不再像刚才那样浑身发抖了。见状，柳月人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但突然清醒过来的我，才意识到他是用那双血手碰了我的肩膀。低头一看，果然己经沾染了污渍，全是黏糊糊的血迹。
纯白的礼服让血迹格外刺眼，想起这是特别定制的限量款，我差点当场崩溃。
"喂、喂......我的衣服！"
"都说了抱歉嘛，谁让你刚才那么激动......"
"这算什么理由！讨厌，这能洗掉吗......"
"居然把我当脏东西一样......"
我无视柳月人的言语，拼命用袖子擦拭着血迹。但污渍不仅毫无消退的迹象，反而随着铁锈味的弥漫渐渐氧化变黑。
看到柳月人露出歉疚的神情，我又涌起一阵罪恶感。理论上确实不是他的错......要是能这么想就好了。
"唉......知道了。"柳月人不耐烦地叹着气，"我会赔偿的。"
虽然对他模棱两可的回答感到困惑，不过既然他承诺赔偿，又主动提起要解释被追杀的原因，我便决定听听他的说法。
柳月人用脚把刺客们的尸体踢到角落，指了指一块未被血迹污染的干净地面示意我坐下。
"......所以，刚才那些是什么人？看着像刺客......你居然会被人追杀？不是作为追杀者，而是被追杀的一方？"
"你该不会还觉得我是个以杀人为乐的变态吧？"
"因为，你看起来实在是太熟练了......"
"不是熟练。"
"杀人时......你完全没有犹豫......"
我结结巴巴地说完，柳月人冷冷地回了句"是啊"。
听到这个回答，我紧紧攥住了裙摆，心想果然如此。
"我第一次杀人时还不到七岁。"
"......七岁？"
"唉，算是意外吧，那时候为了活下去，哪还顾得上挑什么手段啊。"
我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这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这么小的年纪就置身于这样的世界吗？我忍不住打量着他。
但柳月人只是嗤笑一声，说那是意外。或许他嘲笑的不是"意外"这个说法，而是那个不堪回首的过去。
"啊，抱歉，不小心把话题扯远了。"
"没关系的，那个......"我欲言又止。
眼前这个从小就在如此残酷环境中挣扎求生的人，此刻却用一声嗤笑轻描淡写地带过了那段往事。
这可不是一句"真不容易啊"就能轻描淡写带过的事，我最终选择了沉默。
原来他从小就承受着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会养成这样的性格也情有可原。
虽然他说是"不小心跑题"，但那更像是为了掩饰自己过去的托词。看穿这点后，我便识趣地没再追问，柳月人又继续讲述着。
"那个刺客，八成是柳瓦因派来的。"
"柳瓦因？"
当我这样问时，柳月人又挠了挠头，似乎意识到自己解释得不够充分，然后用锐利的目光瞪着我。
我在心里默默抗议着这种眼神，却还是安静地等待下文。
他略作沉吟，随后开口道："我弟弟，比我小两岁，虽然现在完全不知道躲在哪个老鼠洞里。"
"弟弟......弟弟要杀你？！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下任当家的位置啊。"他一脸不悦地甩下这句话，便起身迈步离开。
我也跟着站起来准备跟上，他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正疑惑间抬头看向他的脸，发现他正用异常认真的表情凝视着我，那道目光让我不知所措。
如果柳月人所言非虚，那个叫柳瓦因的弟弟竟然不惜弑兄也要得到下任家主之位吗？
但按照常理，只要柳月人活着，爵位继承权多半还是在身为兄长的柳月人身上......想来想去，最终结论还是要杀死兄长夺取爵位，成为下任家主吧。
"老头子压根就没说过要把爵位传给我，所以......"他耸耸肩，"现在这局面也不意外。"
"什么意思？"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活下来的才有资格继承，老爷子说了要把爵位传给活下来的那个。"
"所以是故意让你们兄弟相残？"
"不，起初父亲的想法似乎是希望我们通过提升教养、魔力和武艺，成为能独立生存于社会的人......但后来。"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了。
我正疑惑间，听见他长叹一声："柳瓦因企图毒杀父亲，父亲如今昏迷不醒，而他盘算着要在父亲苏醒前做个了断，才会这么狗急跳墙......呵，虽然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被亲弟弟追杀......"
"我可没把他当弟弟。"说完这话，他又迈开步子，我只能默默跟上。
"是同父异母的弟弟？"
"不，他确实是我的亲弟弟，同一个母亲。"
"爵位就那么重要？甚至不惜杀害兄长也要得到的东西，真的值得吗？"
"大概是因为灾厄的影响吧，原本就疯癫的人又崩断了几根弦。"
柳月人说着突然停下脚步，我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他的后背。
"好痛......"我揉着发红的鼻尖正要抱怨，却被他低沉得反常的声音打断了。那嗓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压抑，让我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你怕我吗？"
"怎么了，突然这样。"
"......没什么，当我没说。"
转眼间他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仿佛方才的异常从未存在过。
那句话莫名地让我在意，等我回过神时，手指己经无意识地攥住了他的衣角。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动作，柳月人转头望来，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
我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慌忙松开手。
"啊，这个，不是这样的，那个，呃......"
"舍不得放开我？"
"才不是！百分之百不是！......大概。"
"说‘大概’就不是百分百了吧。"
"唔唔......"
正当我语无伦次地反驳时，他竟伸手捏住我的脸颊往外扯。
疼死了，这男人真是毫不客气啊，下手没轻没重的，到底记不记得我是堂堂圣女啊！
在我暗自腹诽时，他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怎么了，突然就不说话了......真是莫名其妙......"
"苏杞薇大人。"
就在这时，从我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我条件反射般猛然转身。
只见白羽站在那里，亚麻色的头发比平时更加凌乱，翡翠般的瞳孔剧烈地颤动着，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