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昭猛地睁开眼睛。
眼珠有一瞬间的失焦，看不清东西。
眨动了两下眼睛，才勉强看清头顶的吊瓶，和天花板。
所有的感官渐渐恢复，他闻到了医院的消毒水的味道，也记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侧头去看守在旁边的公爵。
男人抛下一切工作来医院守了他一整晚，此刻正趴在床边闭目养神。
兰昭的手指动了动。
男人立刻惊醒，抬起头来，看到他醒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上有了真切的高兴：“宝宝，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兰昭张了张嘴，艰涩地吐出三个字。
“你、是……谁？”
他的演技应该是过关的，因为他明显看到了公爵脸上出现的惊愕。
惊愕之后，竟然是挣扎。
男人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按铃叫来了医生。
医生检查过后，在病房外面向公爵禀报：“可能是头部遭受剧烈撞击后造成的失忆，这种失忆可能是短暂性的，也可能是永久性的，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没有治疗的手段。”
男人沉默良久。
最后又问：“除了失忆之外，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医生摇了摇头：“手术很成功，病人有些轻微脑震荡，再留院观察半个月，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医生。”
公爵亲自跟他道谢，医生受宠若惊。
回到病房后，看着己经坐起来的男生迷茫的眼神，他快步走过去握住了兰昭的手。
声音温柔极了，带着一丝妥协：“宝宝，我是爸爸。”
是爸爸，是至亲。
男生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无助地看着他：“爸……爸，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公爵揉了揉儿子的头，耐心解释道：“宝宝出了车祸，失忆了，以后会记起来的，就算记不起来也没关系，爸爸会将一切讲给宝宝听。”
兰昭眷恋地将脸贴在男人的手心，脸蛋却开始烧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
公爵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又喊来了医生。
又是一通检查。
但公爵再也离不开兰昭半步。
最后医生狐疑地问兰昭：“少爷，您为什么不放开公爵的手呢？”
“不、不知道。”
兰昭将脸埋在父亲怀里，抖着声音道：“喜欢触碰。”
医生下了结论：“应该是皮肤饥渴症。”
“这种病也很罕见，而且不可能是车祸导致的，少爷以前可能就有这种症状。”
公爵回忆起兰昭最近都戴着手套，恍然大悟。
随即想到什么，脸色有点难看。
“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
公爵黑沉着脸坐在病床边，静静地任由兰昭靠在他身上。
他有些生气。
这么重要的事，儿子居然瞒着他。
看样子近来，那些孩子们的异样，也都与此有关了。
兰昭不知道被他们占了多少便宜。
可偏偏，现在兰昭失忆了，又一碰就碎的样子，他想发火都不知道找谁发去。
恰巧这个时候季宴礼他们三个赶过来了，对上公爵森冷的眼神，一时无措。
他们对不起兰昭，难道兰昭向公爵诉苦了？
周瑜络是最坦荡的人，他甚至连皮肤饥渴症都不知道。
看着兰昭脸色苍白的样子，他急切地上前询问：“昭哥，你好点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可吓死我了！”
兰昭看着少年担心关切的样子，茫然地眨了眨眼，又去问公爵：“他们是谁呀？爸爸。”
周瑜络瞪大了眼睛。
季宴礼和姜郁对视了一眼，一同看向那分外清澈透亮的眼珠。
那漂亮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杂质，看向他们的目光是全然陌生的。
公爵道：“他们是你从小到大的玩伴，是朋友。”
兰昭点了点头，依次看了他们三个一眼，疏离客气道：“多谢你们来看我，我好多了，就是头有点疼。”
“头疼的话再歇歇吧，我在这儿陪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公爵给了三个男孩子一个眼神，示意他们出去等。
等到兰昭睡着了，男人才慢慢放开他的手，走出病房，看向站成一排的三个男生。
周瑜络全程一脸懵，看看公爵又看看季宴礼。
竟然完全不知道兰昭有皮肤饥渴症。
也不知道，原来前段时间，他们在和兰昭一起玩吗？
他竟然是个傻子，连被朋友排除在外了都不知道！
也许是周瑜络的眼神过于清澈愚蠢，公爵问他：“兰昭这段时间难道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季宴礼和姜郁同时看向他。
周瑜络再蠢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尬笑着回：“在一起啊，只是我不知道昭哥有这个怪病……”
他们三个被公爵敲打警告了一番后，才终于被放回。
出了医院，周瑜络忍不住和季宴礼还有姜郁动起了手。
“好好好！你们真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一起玩儿了？”
“你们都知道昭哥的事，还偷偷摸摸把昭哥带走这么长时间，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
就姜郁那绿茶样子，就季宴礼那并不清白的眼神，无非是打的和他一样的主意，还合起伙来把他排除在外！
“昭哥的车祸是不是和你们脱不了关系？！你们怎么有脸来医院看他？！”
一向能言善辩的姜郁和八面玲珑的季宴礼竟然没有反驳周瑜络。
他们默默受了周瑜络一拳，在周瑜络再次动手的时候，季宴礼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眼神又黑又沉：“阿络，冷静。你己经和我们站在了同一阵营里。”
“管好你的手和嘴，亲爱的阿络。”
姜郁放轻声音威胁。
他们心里都不好受，愧疚，恐惧，担心，难过……
他们己经被反复折磨。
本以为兰昭醒来会怨怪他们，会向公爵吐露一切，会将他们狠狠教训一顿。
他们甘愿领受。
但没想到，兰昭竟然失忆了。
他竟然失忆了！
心中百般滋味杂陈，但他们一点也不高兴。
虽然有了和兰昭重新来过的机会，但那些过往，无论痛苦还是欢愉，扭曲还是阴暗，都是他们之间的牵绊。
陌生的目光比厌恶还要让他们难以承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