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程也当然记得《狙诈》,那是她大学时期执导的第二部电影。
她的作《玄鸟》是古装历史类型,捧红了江北双子星,第二部《狙诈》完全是另一个类型,同样获得极高的票房。
因为题材原因,这部电影还在官方点名表演,央视轮播多次,具有一定的社会意义。
“哦……”程也稍作思考,就明白了。
“那部电影取材自很多真实案例,讲得是电信诈骗和AB贷诈骗,似乎现在已经成了反诈教材。”
她懒洋洋地伏在丝绒沙发上,对许云霁看过这部电影并不意外。
“许同学不愧是法律系的高材生,连和你专业相关类型的电影都要看这么多遍。”
当程也决定拍摄某一题材的影视剧时,就会花大量的时间做前期准备工作,她会阅读数不清的该类型书籍,调查相关工作,采访他人,甚至希望能亲身体验那些职业。
她不断收集资料,学习挖掘和研究。
只有万事俱备,她才会安心拍摄。
这是程也的一个职业习惯,所以久而久之,她什么行业都了解一些,当然,只是一种无关紧要的浅显了解。
可能许云霁跟她一样。
身为一个法律系学生,看过《狙诈》再正常不过。
许云霁摇了摇头:“我第一次看《狙诈》的时候,还没有决定学法律。”
程也愣住。
许云霁垂下眸,道:“如果我能在很小的时候,就看到这部电影,可能我爸就不会被骗了。”
程也欲言又止,她本想像之前不过问许云霁外婆病情那样沉默,这次,却不由自主地问:“你父亲……他是被AB贷骗的?”
AB贷诈骗是一种贷款诈骗方式,顾名思义,需要AB双方。A通常因为征信问题无法贷款,会找来自已的亲朋好友B作为担保人,在中介的安排下,以B的名义进行贷款。
而最终,贷款会直接打到A的账户上,B却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背负一笔巨额债务。
当年程也采访过许多案例,亲眼看见那些被骗的人倾家荡产,几乎家破人亡。
“那个人是我一个叔叔。”许云霁说道,脑海里回想起幼年的画面。
“他想赚钱需要资金,请我爸做担保和投资,然后中介团伙跑了,他飙车去世,他身上的债务,就都落到我爸头上。”
“可这些本质上并不是你父亲欠的钱,这不公平。”程也道。
“因为他,不希望我和妈妈受到牵连,也不愿成为一个失信的人。”
许云霁眼神沉静。
“他不知道请个律师,也不会替自已申辩,卖掉了自已所有东西,只想将所有的钱还清,给员工们开最后的工资……”
在许云霁的记忆里,小时候的爸爸妈妈十分恩爱。
他住在昂贵的佘江别墅区,上贵族幼儿园,妈妈那时不会打他,爸爸哪怕工作再忙,都会在每个周末带他和妈妈去玩。
那是家最美好的样子。
直到爸爸被骗,几个亿的债务,最好兄弟的骤然离世,直接压垮了那个男人。
爸爸的公司破产,还清债务后成了一个穷光蛋,然后在所有人都不知道是时候得了抑郁症,从高楼一跃而下。
“不过,他维护了正义,这是他心里的公平。”
程也的喉咙哽了一下:“那年你几岁?”
“七岁。”许云霁平静地说。
“我爸还清债务去世后,第二年,妈妈就也走了,出国。”
顿了顿,他低头看着桌上自已笔记上写的法条,说:“我之后再也没见过她。”
那年,他学会了做饭,要搬着一个小板凳才能够到炒锅,切菜的时候切到手,至今食指的指侧还留有一道浅浅的伤疤。
他明明可以照顾好妈妈,也能撑起这个家的。
可他所做的一切对妈妈来说毫无价值,妈妈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了那个家。
爸爸抛下了他和妈妈。
妈妈不要他了。
后来,许云霁决定学法,不想让别人再遇见他这样的事。
程也只是听他简单的提几句,就能想象到当年的情景。
他的语气轻松,可她心里却有些难受。
这时,她看见许云霁面前翻开的笔记第一页写了两行字:
“律者定分止争,法者迁善远罪。
法立于心,善立于行。”
这个男生,因为自已淋过雨,所以选择逆风而行,为他人撑伞,追逐心中的公理与正义。
程也自已有个渣爹,还有个不爱她的妈妈,但那个女人是因病去世,程渐年还活着,而许云霁的父亲却走的那么惨烈。
“抱歉。”她说道。
许云霁看着程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眼眸明亮。
“为什么要道歉,《狙诈》虽然不能把我爸爸救回来,但一定挽救了很多和我家相似的家庭,能拍出这么深刻又引人警醒的电影,程也,你知道你多厉害吗。”
程也听到他夸自已,脸有点热:“诶,其实那部电影是我年轻时拍的,现在老了……已经不行啦。”
“老?你们导演十八岁就是年轻时,二十几岁就是老了吗?”许云霁皱起眉头,“你看起来比我都年轻!”
程也挑眉:“你的意思是我就是老呗。”
“我,我没有……”
“许云霁你倒是年轻,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哈,你刚才是不是偷偷笑了?不是说让你别笑的吗,笑起来丑死了……”
许云霁眼底藏着宠溺的笑,脱口而出:“我倒是希望我的年纪大些,至少和你一样大。”
他不知道程也是不是喜欢中午车内的那位“庄导”,韩凛看起来也和她年龄相仿。
或许程也就是喜欢温润儒雅,成熟稳重的类型。
而他碰巧长了一张还算斯文的脸。
如果他的年纪也大一些就好了。
程也听到许云霁这句话,眉心微微一蹙。
他不会真的……
对自已上心了吧。
这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