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
很轻的一声。
奈布的背影消失在眼中。
杰克挥在空中的爪子,静止于晚风下。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就会有结果了,趁此刻天色向晚,二人之间的距离,尚可触手可及。
杰克上楼,来到奈布的房门外。
没有叩门,只是站在门外,静静的伫立着。
一月之期,只剩最后几个小时,杰克和奈布在一起的一个月内,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情,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意外。
一切都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三十天。
眨眼之间,转瞬即逝。
杰克偶尔有一刹那,遥遥望着奈布关门的背影,抬手挥爪时,脑中闪过,要不要刻意制造些什么麻烦,促进感情的念头。
念头很快消散。
奈布不喜欢复杂的阴谋,不喜欢被量身打造的欺骗。
爪爪杰骗了奈布一次,杰克不想骗第二次。
所以,当奈布先前问他戒指一事,他才毫无保留告诉了关于红教堂婚礼的布置。
他知道说了真相,会让还不喜欢他的奈布,产生不满。
但隐瞒真相,某年某月某日,再度被拆穿,只会让奈布更讨厌他。
不如他早早亲口诉说,坦诚,方为“挚友”,亦可深交,日久天长,挚友才或许会在某一瞬间,变为挚爱、爱人。
更何况,堂堂监管者杰克,一贯自信有风度,骗来的感情,他不要。
只可惜,一个月,实在算不上日久天长。
屋内温暖明亮,夜已深沉,残留下的宴会余温,照着餐桌上,还未被完全燃尽,却已灭了火光,歪七扭八躺在桌角的根根蜡烛。
杰克静静的背靠着,奈布房门外的墙侧,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其实仔细想想,明日最坏的结果,或许也没那么糟。
就算奈布要走,他也有和他一起过生日的回忆了,下一次奈布生日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他?
应该会吧?肯定会的!
也或许……不会。
……
墙内,另一侧。
室内同样明亮,奈布从角落里,翻找出先前被他丢弃的铜钱红绳串。
杰克赠予的铜钱,他串的红绳。
薄薄一枚的古铜色上沾了一层浅灰,奈布轻轻一吹,拂去上头的污浊,握在掌心。
绿色兜帽背靠墙壁,目光下沉。
铜钱刻有杰克爪子那一面的朝上,亮闪闪的反射着光泽,依旧如新。
只是,串在其间的红绳,被剪断了。
……
月落星沉,夜终会过去。
朝阳升起的前一刻。
门开。
踏出房内的奈布,一眼看见守在门外的杰克,肩头覆着一层极淡的寒霜,如身披朦胧雾气。
“奈布,早安”,杰克粲然的笑。
“早安”,奈布回以问候。
“先一起吃个早饭?”
“不了”
奈布扬起脑袋,抬眸看着杰克,清晰而坚定的开口:
“我们先说约定的事”
杰克微微一愣,嘴角依旧保持着上扬的弧度,轻声道:“好”。
二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去往屋外风中。
朝阳还未完全升起,只有微弱的光亮,远处的天空似有几只乌鸦飞过,朝某个方向聚集。
“你愿意留下吗?”
杰克身子微微前倾,爪子不自觉地握紧,闪烁的目光落在奈布的脸上。
后者也仰头注视着他,攥成拳头的掌心,似乎正握着什么东西。
“杰克”
眼前荒沙弥漫了雾色,耳畔传来寒风的汹涌。
“保重”
奈布说。
——你会守承诺的,对吧?我选择走,你会放我离开,绝不强求。
——嗯。
一月之期,到此结束。
诺言到了需要兑现的时候。
奈布选择了离开。
略显锋利的爪子抓着黑金面具的一角,得到答案后,杰克没有自我预料中的手足无措,紧握的爪子微微松开。
他仍维持着嘴角的笑意,安静柔和的目光,静静凝望着奈布的面庞。
“好,奈布,保重”
按照约定,他要走,他绝不强求。
“这个还你”
杰克伸手,冰凉的触感落在发烫的掌心。
是新年那夜,他送的铜钱,一面刻有“奈”字,一面刻有爪子的痕迹,铜钱上还串着红绳,红绳断裂的部分,似是被剪断的,干净利落。
原来,奈布没丢,只是不要了。
除了新年的礼物,杰克送的生日礼物,二十七样,奈布一样都没收下带走。
奈布不要礼物,也不要杰克。
“奈布,这个铜钱,在我的国家,新年赠送,有祝福平安,和好运的含义”
从来自傲、语调张扬的杰克,这一段话的断句却很多很多,每一个词,都说的很慢很慢。
“没有其他不堪的意思,能不能收下?”
杰克将红绳从铜钱中取出,断绳留在自已的掌心,绳子的两端垂下,在风中缓缓飘荡。
拂晓的暖意,与掌心的温度,将小小一枚铜钱上的冰冷炙烤,折射出淡淡的幽光,映入离去之人的眼中。
奈布犹豫片刻,伸手接过铜钱,揣入兜中,只留下断了的红绳,在杰克掌中。
“好”
“谢谢”,杰克笑,眸中晶亮,有雾色。
“杰克,你做什么?”
“一下就好”
杰克拿起黑金色的面具,动作小心翼翼,轻轻覆在奈布的面上。
面具与肌肤隔了一缕寒风,未曾有真的触碰。
杰克弯腰,单膝跪地。
在那道透过面具空洞之下,注视着他的视线中。
他一点点低下头,贴上前,垂下眼眸,隔着面具,隔着寒风,于奈布额头眉心的位置,落下一处轻吻。
吻随寒风散,不留半点痕迹。
稍纵即逝。
面具之下的人,沉寂的眸中神色微动。
“奈布,再见”
挡在二人之间面具,被杰克缓缓挪开,两道视线再次交错。
天亮了。
逆着光的奈布转身,迎着朝阳冉冉升起的方向,离去。
“再见”
杰克站在原地,不被暖阳笼罩的阴影下,面具握在手中,爪子垂在身侧,红色断绳于掌心之外的两端随风飘动。
他看着奈布远去。
一步步离他越来越远。
二人之间相隔的距离,在即便是风也无法传达告别的前一刻,杰克对那道背影喊道:
“奈布”
熟悉的身影逐渐变成小小的黑点,直到消失在耀眼光芒的尽头。
杰克再看不见。
奈布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