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岚在下山之后,选择了一个饭店作为与金凤会面的地点。几人围坐在饭桌旁,一边吃着饭,张楚岚一边将事情的真相直接坦白地告诉了金凤。
听完张楚岚的话,金凤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夏柳青却已经按捺不住,情绪激动地跳了起来:“啊?合着你说唐新有隐瞒是瞎掰的?”
“还有你发现了咱们的线索也是胡扯?”
夏柳青一拍桌子,怒吼道:“那你小子偷偷约金凤出来,是想干什么?还特意叮嘱不让其他人跟着!”
“你安的什么心!?”
说罢,夏柳青朝金凤提醒道:“金凤!这小子绝对没憋好屁!”
张楚岚被夏柳青这么一顿骂也来了火气,冷冷地说道:“别跟我大呼小叫的。我对二位是没安什么好心思,那还不都是被你们二位给逼的?”
“尤其是夏柳青你这个老王八蛋!”
“要不是你们见到宝儿姐和我的第一面起,就开始跟我们装傻充愣,我用得着防着婆婆吗?”
“婆婆跟我装也就算了,她老人家是有苦衷,我能理解!但你夏柳青还舔着脸装没事人?真当我傻么?”
“罗天大醮时,龚庆杀了我的田师爷,想必是跟甲申的事有关。而苑陶带人围攻我师叔张灵玉,是为了甲申之乱中诞生的八奇技之一的通天箓。”
“可你个老东西,带着那个巴伦来特地对付宝儿姐,你夏柳青是为了什么?还需要我现在明说么?”
“你明明早就盯上了宝儿姐了,结果现在装成没事人似的,还有脸怪我脏心烂肺?”
“没错,我单独约二位就是原本是为了聊这个事!哪怕动粗,我也得跟二位确认你们接近冯宝宝的真实目的!不过现在,我后悔了...”
“许你们不仁,但我不能允许自己不义!虽然怎么对你夏柳青都不过分,但我不能对婆婆冒坏!我今天的意图就只是想跟婆婆这来点实在的!咱们把话都说开了!”
闻言,金凤说:“张楚岚,你说的对,不能怪你对我们动了坏心思。”
夏柳青见金凤居然三言两语间,就被张楚岚说服了,他连忙提醒她:“金凤!你别听这个小子瞎忽悠!现在这帮小王八蛋贼的很!”
金凤听见夏柳青这话,被气得够呛,她虽然是全性中人,但是非对错,她还是分得清的。自始至终,都是她们理亏在先!
所以,她直接就回头怒斥夏柳青道:“你闭嘴!少在这捣乱了。”
阻止了夏柳青之后,金凤又接着对张楚岚说起她们接触冯宝宝的原因:“之前吕良曾盗取过你爷爷尸体上残存的记忆。”
“而那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存留下那唯一的画面就是这个冯宝宝。”
“一个十多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一个让张怀疑至死难忘的人。也难怪龚庆夏柳青她们会感兴趣吧?”
张楚岚听完金凤的话,就反问道:“那您呢?”
“我听说您加入全性以后,就从未掺和全性其他人的事。因为您加入全性的原因只是因为无根生而已,可现在您好像对宝儿姐的兴趣也不小啊!”
金凤听到张楚岚的这个问题,她转头盯着冯宝宝仔细看了两眼后,才缓缓开口道:“太像了...”
“因为她实在是太像掌门了。”
张楚岚听到这个回答,疑惑道:“很像无根生么?”
“您是指什么地方呢...”
夏柳青听到这个问题,便直接接过话,解释说:“我起初也没察觉,后来还是金凤提醒:这丫头身上这股让人捉摸不透的劲儿!太像无根生那小子了!”
“我也是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确实如此的。”
金凤插话道:“不光如此,第一次见到她,光是她的长相就让我觉得很眼熟。”
“我隐约觉得好像是在掌门的画里,见过这张脸...”
“那也是我决定去洞中查看掌门藏品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确认冯宝宝和油画上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张楚岚接着问道:“既然您对宝儿姐这么感兴趣,我们见面这么多次,您为什么不选择直接当面问她呢?”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坏心思啊。”
金凤叹了口气,笑着说:“我问过啊,见到她的第一次,我就试着问了。当时她的回答,只有一句师傅不让说。很显然,不知道是她还是别的什么人,反正有人并不希望她的事被人问起。”
“既然她介意自己的事被人知道,我便不能再强人所难。”
“可我又对冯宝宝身上的事特别感兴趣,所以,从别的地方找线索就是我为数不多的选择了。”
王也笑着告诉张楚岚:“原来金凤前辈是麻杆儿打狼两头怕,这才闹了个误会。”
张楚岚沉思片刻后,抬起头凝视着金凤的眼睛,开口问道:“如果宝儿姐确实和你们掌门有些关系呢?您会怎么样?”
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的金凤,沉思片刻后,才给我自己的答案。她说:“我也不清楚自己会如何面对这种情况的后果。我只是想先确认这件事而已。”
“我想知道所有跟掌门有关的事,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和那些人结拜!”
“掌门和那些私下结交,我一点儿都不会感到意外!”
“虽然掌门做的事看起来让世人都匪夷所思,可实际上都是有迹可循的!害人害己的事,他是断不可能做的!”
说到这里,金凤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为什么啊!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干这种让所有人都没法自处的蠢事!”
“为什么他会变成那个样子!”
张楚岚并未被她的说辞所影响,他冷静的问道:“婆婆,你口口声声说无根生变了,你是凭什么这么认定的?”
金凤回答说:“我就是能够确定,我甚至能够确定他产生变化的那个准确时间!”
“那是四三年的秋天!”
当时正与其他全性赶路的金凤突然发现,本来在队伍中的无根生,居然掉队了。
于是她扭头喊道:“掌门?”
无根生听见她的呼喊,却并未答应,而是朝着远方,在观望什么。
一阵秋风吹过,一人一马就伫立在天地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
转眼间,时间就来到了晚上。
赶路的全性众人,在一处歇脚处畅饮!
“喝啊!来!!”
“诶诶!你别抢我的!活腻了?”
“哈哈!你们两要打到一边去解决!别扫了大家的兴!”
无根生没多一会,就站起身来,其中一人疑惑的问道:“掌门!嘛去?”
“我歇了。”说完,无根生便走出篝火堆,前往休息的地方。
抱着被子的金凤看到无根生便问道:“掌门!你是要休息了么?”
“嗯。”无根生说完便往房间内走去,可刚跨上台阶还没几步,就突然停住了脚步。
接着,他回头喊了声:“金凤...”
在金凤诧异的目光中,无根生继续说道:“我只对你说一次...”
“一世为人不易,别浪费在这里了。”
金凤听到这话,直接愣在了原地。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只是一句寻常的劝诫。可对全性门人而言,这是从未发生过的情况。
即便是在跟着无根生十几年的金凤,在她的记忆中,这种事一次也没有发生过!
无根生从未对别人的人生做出过如此明确的指引!
张楚岚听金凤回忆到这里,他疑惑道:“难道您就凭这一句话,您就能判断无根生是这个时候发生的变化吗?”
金凤摇了摇头,回答说:“当然不是了...”
“是第二天。”
这天的天气很晴朗,无根生早早就坐在台阶上冥想。
金凤憋了一晚上的疑惑,看到无根生便走过来喊道:“掌门。”
看到无根生睁开双眼,她便开口问道:“掌门,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没事...”
金凤见无根生不愿告知,又开口问他:“您...昨天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无根生没有说话,他瞥了一眼金凤后,便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台阶上坐下。
接着,无根生看着坐在台阶上的金凤,问道:“你知道全性的掌门是干什么的么?”
“全性的头头?”
“废话!我问的怎么做才算是全性的头头?”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只有掌门这样的天人,才能带领全性!”
“怎么还拍上马屁了!你也自称是全性的一员,那你知道全性是什么吗?”
“全性是一群尊杨朱为祖,无视世间规则,只凭自己喜好活着的混蛋。而我只为了能追随掌门就整天和这群混蛋为伍,这样看,说我是个全性也不冤呢!”
无根生听金凤这般幼稚的回答,就哈哈大笑起来,说:“天下之言莫出杨墨两家,这群人尊杨朱为祖...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这些打着杨朱全性旗号的人,可能连自己是什么都看不清。但想做全性掌门的话,你就必须得看懂这帮人。”
“在我眼里,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没头苍蝇罢了。”
“世人都说众人平等...嘿嘿,也只是说说吧!我是喜欢把人分四等...”
“第一种是大多数人,他们活在最下层,也是最需要关照的。他们没有左右世间的能力,只是被动的活着而已,从来都被忽视。但他们是一切的基础,没有他们的话,再往上谈什么都是空中楼阁。”
“但在这第一种人里,无论你从来任何角度,选定任何范围。只要在这类人群中用一个名目来画个圈子...”
“那么圈子中注定会诞生基于这个名目来讲,出乎其类、鹤立鸡群的角色,这些人就是第二等人。”
“他们有让自己变得比大多数人出色的能力和技术...我叫他们‘有术’。”
“但他们如果不知为何而活的话,便是‘无道’。”
“有术无道,就会随波逐流,他们可能依然会比大多数人活得惬意些,但一辈子也逃不开寻常人的烦恼忧愁,不过尔尔。”
“最上等人是第四类,有术有道。”
“这类人知道自己一生该做什么,也有能力去做。”
“他们这一生就求个功德圆满,纵使功败垂成、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在他们眼中,死在自己的路上,这一生,才算没有白活,算是值了。”
“最让人在意的其实是第三类人。”
“他们虽然有术,也知道这一生该有条属于自己的道路。但有的看不清那条路,有的于路上却不自知。更有甚者,南辕北辙,忘了初衷从而走错了路。”
讲完这些,无根生开始为金凤分析起这几类人的特点:“第一类人是乌合之众,单拎出一个来,根本无足轻重。”
“第二类人,有术无道,有才无德。是很好驾驭的一类人。”
“第四类,虽然耀眼,但凤毛麟角。”
“唯独这第三类人,最为奇特。他们虽然有力量,有能量,却因为各种原因始终上不了自己的道。”
“但他们的能量总要发泄出来的。有些与众生有益,有些么害处并不小....”
“那些发挥着破坏性能量的家伙,注定为世间所不容...”
“但这帮家伙却偏又对自己的人生,这件事有所追求,绝不会向世间妥协。”
“而全性...就是给这种人报团取暖的地方。”
一番长篇大论后,无根生看向金凤,笑着问她:“金凤,你自己对照这第三类人看看,你自己是不是个真正的全性?”
金凤被无根生的问题问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无根生没有急迫的要求她给出答案,而是继续告诉她:“全性的掌门,非第四类人不能当...”
“一群没头苍蝇的首领,自己决不能迷惘!”
“当年的黑衣宰相,针对这些家伙已给出了自己的方案。”
“他替那群困惑的狂人,选了一条足够吸引他们又足够消耗他们精力的险路。”
“于太平时节,倾覆天下。”
“我不想搞得那么粗犷,再说眼下这世道已经千疮百孔了,为了这群疯子再遭破坏不值得。”
“我只是静等着他们每个人自己萌发新的生机时,推他们走上新的道路而已。成功的,便从全性毕业了。”
“可你不一样...金凤。”
“你根本不是全性,你甚至都不是第三类人。”
“你,算是第二种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