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看了看李玉，又看了看乾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容佩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裳，轻声说：“主子，不能坐下，要站着侍奉皇上。”
如懿恍然大悟，她一时间忘了这条规矩，她尴尬地想站起来，又不小心踩到了衣角。
乾隆看着这桌菜，心情也不错，又看她滑稽的样子，笑了笑：“算了，一起吃吧。”
容佩和李玉给二人布菜。
乾隆尝了一口半夜三更炖得老母汤，和想象中的巫婆熬汤不一样，还是很鲜美的。
李玉见他爱喝，又盛了一碗，乾隆喝得也很痛快。
如懿迷恋地看着这个男人，他连吃饭的动作都这么优雅，不急不缓。
乾隆看着她盯着自己，吃饭速度慢了下来，到后面，实在不想吃了，便放下，李玉服侍他洗手。
乾隆将帕子递给李玉，抬起脚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娴妃，你辛苦了，以后多睡会儿，不必半夜三更炖汤。”
如懿一听，这是关心她呢，羞涩地低下了头：“多谢皇上体谅。”
乾隆没话说了，如懿也不说话，只是痴痴地看着他。
乾隆尴尬地首挠头，毕竟好久不见如懿，虽然曾经是睡在一起的关系，但许久不见，还是生分了一些。
“许久不见娴妃，你还好吗？”
如懿心说：还在关心我，看看不管是以前的世界还是现在的世界，皇上都是会爱我的。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宿命感。
乾隆看她的眼神实在粘腻，想逃的同时又有点迷之自信：朕的女人们都这么爱朕，朕这该死的玉树临风的容貌，男子汉的气概，一国之君的金贵，谁让朕这么迷人。
“皇上要喝茶吗？”如懿没话找话。
“不喝了。”
如懿继续找话题：“那……”
乾隆一拍脑袋：“朕忘了，在尚书房约了军机大臣，就不陪娴妃说话了，朕先走了。”
乾隆大踏步出了翊坤宫，如懿追都追不上，只好跪下送驾。
如懿恋恋不舍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确定乾隆走远了，叹了口气，准备回去。
容佩适时成了她的嘴替：“娘娘辛辛苦苦做了一个晚上，皇上也没多吃就……唉，娘娘辛苦了。”
娴妃娘娘真是个好女人啊，容佩看着她，露出崇拜的眼神，
如懿勉强笑了笑：“皇上朝政繁忙，这都是难免的。”
主仆二人正聊着，李玉突然折返回来，如懿连忙上前：“是皇上还有什么吩咐吗？”
李玉笑道：“是，皇上让您今晚准备着侍寝。”
如懿嘴角勾了勾，娇羞低下了头：“知道了。”
“娴妃娘娘，奴才还有一事……是奴才的私事，想要问问娘娘。”
如懿心情不错，便说：“你且说来听听。”
李玉笑了笑：“娘娘，奴才想问问，惢心怎么出宫了，她好像还没到年纪。”
如懿一听惢心，板起了脸：“她是被皇后送出宫的。”
李玉见她脸色不好看，以为惢心有什么不好的事，急切问道：“娘娘，惢心可是出了什么事？”
如懿翻了个白眼：“她能出什么事？太后和皇后对她好得很，她可是享福去了。”
如懿语气中的阴阳怪气，李玉都听得明白。
他看向如懿的目光也带了冷意：“敢在问娘娘，惢心嫁给谁了？”
如懿面露轻蔑之色：“那谁知道。”
说完她便转身回到了屋里。
李玉还想上前，容佩拦住了他：“李公公，说实在的，是惢心姑娘先投靠皇后，背叛了娘娘，并不是娘娘对她不好，您，还是别问了。”
容佩说完叹了一口气，也转身走了。
李玉觉得这事不对，他了解惢心，惢心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而且冷宫她都去了，现在日子好起来了，又何必背叛？
李玉突然想起一个人，江太医，他和惢心也是自幼相识，或许他知道怎么回事。
李玉又想起之前听说他好像成亲了，便想着回去拿些贺礼给他，便叫徒弟进保代为当值，自己先去住处拿贺礼。
他正思量着送什么东西时，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江太医会不会和惢心成亲了。
想到这里，他找东西的手便止不住颤抖，他喝了一杯冷茶，坐在屋里想了很久，最后叹了一口气，从这个锁着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揣在身上去了太医院。
江与彬年轻资历浅，家境也一般，所以在太医院很难立足，虽然是正经的医学世家出身，却只能干一些分拣药材的闲差，或者给没权势金钱的宫女太监看病。
所以李玉去的时候，他正在后院把分拣好的药材摊开来晒。
“江太医，好久不见？”
江与彬停下手中的活儿，笑道：“原来是李公公，是要帮皇上拿一些药材吗？”
李玉摆摆手：“江与彬，你是不是和惢心成亲了？”
江与彬没想到他问这个，收敛了笑容。
惢心和他成亲这件事，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也是为了保护惢心，因为惢心是“叛逃”出宫的，他怕宫里人报复惢心。
李玉见他一脸戒备，便急切道：“你这个人，难道会以为我害惢心吗！”
说着，李玉从身上掏出那个盒子，一把塞进江与彬手里：“你和惢心成亲，我作为……朋友，理应送上一份贺礼。”
“这是一些地契，给你和惢心的。”
江与彬拿着这个盒子，心里也是百感交集，他拉着李玉到僻静之处，看西下无人，才轻声说：“我和惢心自然是信你的，我实话告诉你，我和惢心确实成亲了，她出宫没两天，我便上门下聘，之后就顺理成章了。”
江与彬还有点不好意思，李玉的心是彻底落了地了。
“那惢心是得罪娴妃了吗？”
江与彬也是有些无奈：“按照惢心的说法，算是背叛了娴妃。”
李玉有些惊讶，娴妃居然说的是真的。
“惢心伺候娴妃，一首战战兢兢，娴妃总是会不经意陷入一些风波，但是娴妃自己从来不自救，惢心跟着她吃了很多苦，吃了苦也就罢了，没一点好，你看宫里的大宫女，哪个不是跟着主子，钱也赚了，体面也有了，只有我们家惢心这些年根本没得什么赏赐，反而要一首帮她收拾烂摊子。”
江与彬意识到自己抱怨太多了，忙收住话头，深深吸了几口气，才继续说：“按理说，惢心陪着娴主子在冷宫熬了半年，应该给她个恩典，可是娴妃娘娘根本不提这件事，好像惢心只是一个伺候她的工具。”
“惢心也不过是趁着给太后办差的机会求了一个恩典，若这也算是背叛……”
江与彬声音低了下去，这算背叛吗？或许不仅惢心这么觉得，所有人都会这么觉得。
毕竟，奴婢，就要忠心耿耿。
三心二意，还积极为自己打算，这当然是背叛。
江与彬沉默了，李玉也沉默了。
他们两个都希望惢心过的好，但是不管太医也好，太监也罢，他们都是皇宫的奴才，他们想做有道德的奴才，这种奴才比墙头草奴才好像天然就高贵一点。
即便都是奴才。
沉默良久后，李玉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惢心嫁给你，我放心，以后好好过日子，我之前在宫里探听娴妃的动静，她似乎有了新的掌事宫女，己经不太能记住惢心了，我觉得这也是件好事，她忘了便罢了。”
江与彬略略露出一点笑容：“真是有劳你了。”
李玉摆摆手：“我们之间，没有必要说这些，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我在御前也能说上一两句话。莫叫……莫叫惢心受委屈了。”
江与彬连忙给李玉作揖：“必定不负李公公所托。”
李玉怀揣着真相走在冗长的宫道上，心里百味杂陈。
心里有很多声音在吵架，一个说惢心受了那么多苦，她就是不想吃苦，这也是错吗？
另一个质问他：难道你之后也会为了更好的生活背叛万岁爷吗？难道你和你师父王钦一样，是个如此下贱的人吗？
还有别的声音：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有好的日子凭什么不过！
无数声音吵得李玉心烦意乱，回到养心殿换下进保，乾隆正在看折子，看见李玉进来，抬起眼睛说：“李玉，倒茶。”
李玉出去取茶，乾隆喝了一口，皱起眉头：“这是什么茶？”
李玉心一惊，难道上错了？
他凑过去一看，这茶汤色嫩绿明亮，清澈无杂质，从汤色上就能看出茶叶的品质非凡。
才刚刚凑近，便闻到一种清新高雅的香气，茶香里伴有淡淡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闻起来心旷神怡。
这不是乾隆素爱的雨前龙井，李玉仔细一想，终于想起来了，便笑道：“皇上，这个茶是新晋的慎贵人进献的，是贵人娘家的特产，叫涟水翠绿茶，虽然不及您的雨前龙井珍贵，但也十分别致，奴才想着，让您换换口味。”
乾隆眉头舒展：“这茶，真不错啊！鲜爽醇厚，回甘悠长，好茶，你说是谁送来的。”
李玉笑道：“慎贵人。”
乾隆想了想：“慎贵人？哦！是桂铎家的女儿吧。”
“是，皇上好记性，正是桂铎大人的女儿，刚进宫。”李玉嘴上说着好记性，心里却想，皇上的后宫还是人太多了，新人都不记得，何况那些不受宠的嫔妃呢？
乾隆又品了品茶：“慎贵人进宫，朕还没召幸，她有心送好茶，朕也应当投桃报李不是么。”
他说完又觉得不妥：“不对，今天己经召了娴妃了。”
乾隆眉头紧锁，陷入了纠结，一边是许久不见又对她有愧的妃子，另一边是还没见过送了好茶又很好奇的新人，好难选。
李玉自然看出了乾隆的心思，他本不想说什么，但是内心突然就有了一种恶意。
他笑着走上前，对乾隆说：“娴妃娘娘贤惠大度，慎贵人又是第一回侍寝，想必娴妃娘娘不会介意。”
乾隆一听，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朕顾及旧人是好事，但毕竟新人刚来，总要照顾一下。”
可算给他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哪怕李玉不说，他也更想见见新来的贵人，李玉只不过是递个台阶罢了。
乾隆说到这里，在身上摸摸索索，又挑挑拣拣，扯下一个同心佩甩给李玉：“给娴妃，告诉她朕改天再去喝汤。”
李玉拿起来一瞧，是一个绞丝型的同心佩，这玉佩质地温润，看起来确实是上好的东西，更重要的是，这玉上一根根绞丝相互缠绕，形状十分美观独特，李玉将它晃一晃，便轻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李玉将玉佩收好，笑道：“娴妃娘娘看咯一定高兴。”
他转身走出养心殿，手中还握着玉佩，他刚刚下意识便想搅和娴妃的好事，他了解娴妃，这枚玉佩固然珍贵，可是对于她来说，侍寝被人截走更让她难受。
李玉想让她难受，不知是因为惢心，还是因为他心底其实也并不像自己表面表现得那么衷心。
李玉不敢细想，只是暗示自己，这都是皇上的心意，他只是揣摩圣意罢了，并没有因为别的原因，刻意针对谁。
思想或许是理智的，可情绪是不理智的，一想到待会儿娴妃可能吃瘪，李玉便有种莫名的爽感，脚步都轻快起来。
翊坤宫里，如懿己经试了很多件衣服了，容佩也乐此不疲地帮着她挑选。
最终她还是搭配了一套看起来让人眼前一黑的衣服。
只见她的衣服花纹像蟒蛇，颜色和图案搭配显老气，相对于这一身颜色厚重的服装，旗头又过小，显得头更大了，旗头上的配饰密密麻麻，像长满了模糊，色彩丰富且难看，妆容上呢，胭脂过重显得皮肤黑黄，整个人看起来比同期的嫔妃老气好多，似乎有一种下午立马进寿康宫颐养天年的美感。
“怎么样？容佩，好看吗？”如懿在穿衣镜前比比划划，满意的不得了。
容佩向来唯如懿马首是瞻，她不遗余力的夸奖着如懿，如懿满意地笑了。
主仆二人的美好时光就这样被李玉打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