惢心回到翊坤宫,如懿在绣花。
真是稀奇,她居然在绣花。
看到惢心回来,便抬起眼睛:“回来了?太后还满意吗?”
惢心定了定心,又摸了摸袖子里出宫的手谕,便跪了下去。
如懿有些惊讶:“怎么?事儿办砸了?”
惢心摇了摇头:“没有,主子,事情很顺利,只是,太后高兴,赏了奴婢……”
如懿好奇地打量着她:“赏了什么?”
惢心将头埋在地上:“赏了奴婢出宫。”
如懿沉默了,沉默了很久很久。
惢心趴在地上,心里百感交集,她很明白,为自己争取一个前程没有错,但她仍然有些心虚,好像自己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良久良久,她背后都出汗了,如懿突然说:“嗯,好,我知道了,你伺候我这么多年,也算尽心尽力,能早点出去,也是好事。”
惢心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她刚刚沉默的时间里在想什么,但好歹她松口了。
惢心知道,如懿很癫,自私自利,经常办蠢事,但她倒也不是穷凶极恶的人。
如懿又问:“什么时候出宫?”
惢心回道:“明日。”
如懿点了点头:“那你去收拾东西吧。”
惢心又给她磕了三个响头,想要说一些离别的话,抬头却看到她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并没有一点想要和她话别的意思。
惢心只好自己退了出来。
她早就准备好了一些礼物,送给其他几个一起长大的姐妹,还有翊坤宫里要好的人。
菱芝,芸芝还有芸香这三人对惢心很好,惢心给她们每人都准备了小首饰。
三个人都舍不得惢心,不过还要当差,又顾不得伤心。
惢心拿着离别的礼物挨个去送,到了钟粹宫后,还特地在婉贵人门口磕了个头,这才离开。
顺心走进屋子里,和婉贵人说了此事。
婉贵人只是幽幽叹口气:“惢心这丫头,当年的举手之劳还能惦记这么久,希望她以后能有一个好的前程。”
惢心回到翊坤宫,收拾完行李,仔细叮嘱了服侍如懿需要注意的事情,还想再和如懿说说话,但如懿己经睡下了。
惢心明天一早就要出门,看来是见不到了。
她不知道如懿是狠心还是伤心,居然都不肯话别。
次日,惢心按照宫规,被送出宫门。
她踏出宫门的一瞬间,整个人都觉得不真实,就好像她从翊坤宫去养心殿送东西一样,就这么走了出来。
原来深锁了她这么久的宫门,也只是几步的距离。
惢心回头看了看,宫门己经闭上,外面春光正好,惢心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拼命向外面跑去,她有点忘了回家的路,但是这不要紧,她得跑……
翊坤宫内,如懿请安回来,坐在桌旁,菱芝给她递上水。
如懿抿了一口,抬眼看了一眼菱芝。
早上皇后告诉她,可以在宫里再提拔一个管事宫女, 然后内务府再找好的拨给她补位。
但如懿偏偏拒绝了富察皇后的提议,说自己要物色新的掌事宫女,富察皇后只好答应她,让她自己挑选。
菱芝注意到如懿看了她一眼,以为如懿会提拔她,没想到如懿也仅仅是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菱芝有些失望地退了出去。
惢心的之前做掌事宫女,规矩还在,翊坤宫暂时还算安宁,接下来呢?如懿从来不想这些事。
倒是皇后,莫名其妙让她帮忙一些春季祭祀的差事,她本来想推辞,但一听说可以去坤宁宫,她便又行了。接下来几日,如懿都要往来长春宫。
又一日,如懿照常先去坤宁宫查看准备进度,今日凌云彻当值,他给她请安,她冲着他微笑,他回给她一个大大笑脸,反复两次,她很高兴,他也看起来很兴奋。
谁知去长春宫复命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菱芝给她撑起伞。
他们走得也慢了一些,如懿看着雨幕中,有个人影慢慢走近,便问菱芝:“前面是不是有个人?”
菱芝仔细一看,回道:“是个小宫女。”
那个身影慢慢走了过来,原来是个花房的小宫女,正抱着一盆姚黄牡丹,因为花过于珍贵,她弯着腰,用身子挡着雨。
芸香见状,连忙拿着备用的伞上前。
宫女抬起头,原来是嬿婉,她看到了如懿,连忙行礼:“奴婢给娴妃娘娘请安。”
如懿笑道:“你认识本宫?”
嬿婉笑道:“奴婢从前在启祥宫伺候嘉嫔娘娘,去年除夕夜宴也跟着伺候,远远见过娘娘一次。”
如懿一听嘉嫔,眉头微微皱起,似乎联想到什么:“嘉嫔?你的名字叫?”
“奴婢名叫卫嬿婉。”
如懿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脸上露出一起奚落的微笑:“原来是你啊!”
卫嬿婉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她脑中快速回忆着,她似乎没有和这位娴妃娘娘有过交集,她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她脑中闪过凌云彻说的一句话,要为了她向娴妃求情。凌云彻看守过冷宫,想必和娴妃娘娘熟悉。但想必求情的事儿没有办成。
她又想了想,也可能惢心姐姐也说起过她。
因为惢心帮过她,她便对如懿有了一丝爱屋及乌的好感。
于是她满面笑容,又行了一个礼:“奴婢卫嬿婉,给娴妃娘娘请安。”
即便行礼,她依旧紧紧抱着花盆,生怕花朵受到一丝伤害。
如懿打量着她,年轻,娇俏,虽然穿着不好,但仍然看得出美丽。
她心里有种隐隐的嫉妒,但仍然端着体面:“怎么就一个人送花?”
卫嬿婉如实回道:“今天下雨天,别人都不肯过来。”
如懿心中更加鄙夷,因为她从卫嬿婉的话中提炼出的信息是:别人都不肯巴结皇后,只有她下着大雨,还要冒雨去巴结皇后。
趋炎附势,怪不得会轻易背叛凌云彻。
如懿扫了一眼被她好好护着的花,冷冷笑道:“这是,姚黄牡丹?”
卫嬿婉忙回话:“是。”
姚黄,乃是牡丹中的花王,姚黄配皇后,她可真会拍马屁。
如懿看了看自己身上栩栩如生的姚黄图案,心想:花王又怎么样,还不如绣在衣服上实在。
这件衣服是她特地叫菱芝拿出来的,之前做好后,惢心也拿出来让她穿,她当时突然发癫,说姚黄是花王,皇后看见了必然心里不痛快,就压在箱底了。
虽然当时翊坤宫所有人都不理解,穿个带姚黄的衣服,皇后为什么要不痛快,但当时惢心理解,因为她发癔症了,又开始杜撰规矩,比如什么妾不能穿红,再比如用牡丹就僭越,还有什么正红粉红的说话。
可惜惢心出宫了,再也没人能理解她的癔症。
这两天陪着皇后准备祭祀,突然又翻了出来穿上,她心里是憋着一口气要和皇后在细枝末节上争个高低。
当时如懿说姚黄不能穿的时候,菱芝也在,但是这次她又要穿的时候,菱芝还在。
菱芝不理解,只是一味地翻找衣服。
如懿要去长春宫,嬿婉也去,芸香便同她撑一把伞,跟在如懿后面。
来到长春宫后,如懿进去里间,由于主子们要说话,长春宫的宫女便让嬿婉先在外间等候。
卫嬿婉只能将花放在一旁,垂首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