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外,日头高照。
如懿跪在正殿外石板路上,脸上尚未消肿,午时的阳光热辣辣的,如懿满头的汗,汗水落下来,浸在伤口上,又刺又痒。
容佩撑着伞站在旁边,即便有阴影,也抵挡不了夏日的炽热。
“皇上说了,她可以打伞吗?”嘉妃调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如懿认命一般,闭上了眼睛。
容佩倒是不卑不亢:“回嘉妃娘娘,皇上虽然没说能打伞,到底也没说不能打。”
嘉妃绕着如懿走了一圈,弯下腰给她扇扇子:“咱们清高的娴妃娘娘,也有今天呐?”
如懿没有睁眼看她,只说:“嘉妃这般落井下石,就不怕万一有朝一日自己也落魄了吗?”
嘉妃笑得阴阳怪气:“污蔑贵妃,攀咬皇后,本宫可没有那种本事,要说勇猛,你娴妃是这后宫第一人呐,所以这种独一无二刑罚嫔妾就不同您争抢了娴妃娘娘。”
如懿抿着嘴,不再发一言。
“嘉妃,外面那么热,你站在日头下做什么?”高贵妃从屋子里出来,瞥了如懿一眼,“进来用膳吧。”
嘉妃轻轻嗤了一声:“娴妃娘娘您就好好思过吧。”
高贵妃恹恹地歪在凉凳上,打了个呵欠:“嘉妃你自便吧,本宫想要睡一会儿。”
话音刚落,她己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茉心引着她入座,嘉妃一看,桌子上一大半都是自己爱吃的,饭食一动没动。
“怎地,贵妃娘娘还没用膳吗?”
茉心轻叹一声:“可不是么,今早也没用几口,只是一味地贪睡。”
她担忧地看着贵妃,嘉妃皱起眉头:“这怎么可以?”
她端起米饭,夹了一些贵妃爱吃的菜,走到榻前,将碗放在一旁的凳子上,轻轻摇晃着高贵妃:“贵妃,醒醒。”
高贵妃“嗯”了一声,翻身向里面。
嘉妃摸了摸她的额头,凉凉的,都是冷汗。
她拿出帕子给高贵妃擦汗:“贵妃,醒醒。”
高贵妃这才睁开眼:“是嘉妃啊……”
她立马清醒过来:“我倒是忘了你还在这里了。”
嘉妃坐在她身旁:“贵妃,该用膳了。”
她顺势将贵妃扶起来,让她靠着,自己则是拿起饭碗,笑道:“贵妃是自己吃,还是嫔妾伺候你吃。”
高贵妃也不客气:“既然嘉妃这么有心,那本宫就却之不恭咯。”
嘉妃将勺子递到贵妃嘴边,哄着她吃了几口,贵妃便推脱,再也不肯吃了。
嘉妃又说:“那过一会儿再睡,咱们出去看看娴妃的笑话?”
高贵妃却摇了摇头:“你别闹我了,我实在不想动弹。”
她漱了漱口,又喝了一点茶,便又躺下了。
嘉妃等了一会儿,见她睡着了,只好告辞了。
再出去,如懿己经走了。
“她今日跪够时辰了?”
丽心回话:“约莫差不多,主子,天太热了,咱们回宫吗?”
嘉妃用扇子挡着日头,想近几日因为卫嬿婉的事,皇后和她的关系有些微妙,贵妃时常病着,满宫里和她能说的上话的,也只有愉嫔。
“要不,去看看愉嫔和五阿哥吧。”
自从海兰出了月子,被晋封为嫔,便去了景阳宫做了主位娘娘。
景阳宫有些偏僻,但胜在凉爽幽静,嘉妃走进去的时候,愉嫔正一边缝制一个香包,一边看着五阿哥睡觉。
“永琪睡着了?”嘉妃轻声问道。
愉嫔抬头微笑,顺手收了针。
“你这是做什么呢?”嘉妃凑过去瞧着。
愉嫔拿了个箩筐过来,里面都是些药材:“嫔妾在给贵妃娘娘做一个香包,她最近身体欠佳,夜里总是睡不好,做好这个,挂在床头,又能驱蚊,又能安神。”
愉嫔的话,说到了嘉妃心坎上,她也叹息一声:“贵妃最近吃得越来越少了,而且她总是嗜睡,问过太医,都说尚可,你说,长此以往,身体亏空,这如何使得呢?”
愉嫔听后,面色担忧:“贵妃最近都无暇顾及大阿哥了,从前贵妃最疼大阿哥了。”
愉嫔又拿出两个个香包:“喏,我顺便也给大阿哥和西阿哥做了一个,嘉妃姐姐,您一并捎过去吧。”
丽心接过香包装好,嘉妃埋怨道:“你照顾五阿哥这么累,做这些干什么。”
愉嫔笑道:“有乳母嬷嬷丫头们,我不费什么。”
嘉妃沉默一阵,又问:“皇上最近可来过?”
愉嫔摇头:“最近皇上少进后宫,即便是进了后宫,也多是去纯妃和舒嫔那里。”
“说来也怪,皇上如此喜爱舒嫔,如何不招寝?”
愉嫔压低声音:“舒嫔年纪太小了,绿头牌都没有呢。”
嘉妃叹了口气:“即便这样,皇上还是愿意去她宫里……”
嘉妃是有些失意的,舒嫔没有进宫之前,她十分得宠,现下也冷落了下来。
愉嫔听罢,只是淡淡一笑,便转移话题:“姐姐刚从咸福宫过来,可是见了娴妃了?”
“自然。”
愉嫔皱了皱眉头:“贵妃娘娘本就身上不爽,她日日跪在咸福宫门口膈应人,贵妃岂不是更难过?”
嘉妃思索了一阵:“你说得有理,海兰,要不你去和皇后娘娘说说,让她去远一点的地方跪着,别碍着贵妃的眼。”
“那自然可以,等傍晚我带着永琪去请安的时候,便提一提这件事,倒是……”愉嫔仔细瞧着嘉妃,“看着姐姐和皇后娘娘生分了许多,是怎么了?”
嘉妃有些尴尬:“本来在潜邸,我便更和贵妃还有你亲近,是因为贵妃和皇后亲近,才渐渐向皇后靠拢。现下各立宫室,不常走动,便有些疏远了。”
愉嫔一听,便知皇后和嘉妃之间发生了一些事,嘉妃不愿意说,她也不想再提,便扯了一些别的家常
翊坤宫内,容佩正给如懿揉捏膝盖,如懿嘟了个嘴:“嘉妃越是折辱本宫,本宫便越不觉得委屈,必定不会让她瞧了本宫的笑话。”
容佩眼含热泪:“娘娘,您受苦了,奴婢有句话……”
“容佩,有话便说,难道连你也对我不坦诚吗?”
容佩连忙跪下:“不,奴婢当然永远对娘娘坦诚,奴婢有句话不得不说,娘娘虽然品行高洁,不屑于争斗,可娘娘也看见了,即便您不去伤人,别人也会伤害您,您要想办法保护自己啊。”
如懿垂下眼睛,看着跪得通红的膝盖,一言不发。
容佩有些着急:“那,那您要是不想和别人争斗,起码要重获圣宠,不然以后的日子多难过啊?奴婢心疼您。”
如懿当然想一朝复宠,扬眉吐气。
可是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她根本没有争宠的意识,在她的思想认知中,皇上应该是主动给她宠爱,地位和荣光,乾隆不主动,她便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竟,她可是,人淡如菊啊!
如懿没有采纳容佩的意见。
次日,皇后传旨,让如懿不必去咸福宫跪着,而是每日去宝华殿跪足一个时辰思过,然后再抄写经文为大清祈福。
如懿就这样受了百日惩罚,因着这百日,她膝盖出了一些毛病,虽然不影响行动,但是下跪行礼的时候总是有些不适,腿也有些弯曲,不似以前笔首。
百日后,天渐凉,到了休养生息的季节,后宫渐渐平静。
如懿的膝盖养了一阵,有些好转,但天气凉了后,便有些疼痛,她更不爱出门了,每日都窝在被子里,容佩给她暖着膝盖。
这个冬天,再也没有克扣炭火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