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当时，吓得我双腿发软，顾晟扶住我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我会为奶奶安排好的护理团队。」
那时的顾晟，对我和奶奶，真的很好。
熟门熟路来到奶奶的病房，护理人员见到我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男朋友早上把奶奶接走了，你们不是要带她去参加毕业典礼吗？」
一阵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我感到头晕目眩。
我转身冲出医院，手指颤抖地拨通了顾晟的电话。
电话几乎瞬间就被接起。
「你在哪里？」
「奶奶现在在哪？」
「奶奶现在意识模糊，认不出任何人。顾晟，你究竟想做什么？」
电话那头声音嘈杂，隐约能听到快门声。
「我在新闻发布会现场。」
我愣了一下，「开新闻发布会做什么？」
「我清楚，你没有任何证据。」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
「叶微，你那么爱我，怎么可能留下证据。」
我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你打算对奶奶做什么？」
「我不会伤害奶奶。」顾晟声音低沉，「微微，我别无选择了。你不愿澄清，我只能让奶奶来澄清。」
「我教了奶奶一些话，让她等会儿在镜头前说。奶奶记忆力很好，都记住了。」
我的眼泪滑落，声音充满恨意，「顾晟，你这是在逼我恨你。」
那边沉默许久，「微微，我会照顾好奶奶，你不用担心。」
……
当我赶到学校礼堂，新闻发布会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
因为没有通行证，我被拦在外面。
因着顾晟的名气，各路媒体挤满了现场。
我没想到，周瑾也出现在这里。
听附近的工作人员交谈，顾晟这次召开新闻发布会有三个目的。
第一，让那个「精神状况不稳定的人」出面澄清。
第二，和周瑾正式公开恋情。
第三，和周瑾官宣共同主演校园话剧。
恍惚间，我看到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布满皱纹，神色茫然的脸。
「很遗憾叶微因身体原因无法到场，这位是叶微的奶奶。」
顾晟搀扶着奶奶，将麦克风递到她面前。
奶奶迷茫地望着顾晟，眼神浑浊，过了很久才断断续续地开口，
9.
「叶微……身体……不好，来不了。她……她和顾晟去年就已经……分手了。」
说完，奶奶立即躲到顾晟身后。
「看起来情况确实不太好，那个叶微应该也……」
「挺可怜的，一家子都有精神问题。」
听到记者们的议论，我的指甲几乎嵌入掌心，恨不得冲进去。
「叶微？」身旁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我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浅灰色衬衫的年轻男子。
「我是刚才联系你的校报记者沈默。」
「我可以带你进去。」
我快速抹干眼泪，点点头，跟在了他的身后。
刚进入现场，我就呆住了。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相机快门声不断响起。
顾晟搂着周瑾的腰，周瑾的手搭在顾晨的肩上，亲密无间，任由大家拍照。
突然，一声尖叫打破了沉寂。
「你搂着她拍照！」
我循声望去，奶奶站在一旁，佝偻的身体此刻挺得笔直，双眼通红。
「微微才是你的女朋友，你们根本没有分手……」
全场一片哗然。
奶奶似乎想阻止他们，但走得太急，没注意脚下，被椅子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现场陷入一片混乱。
有人报警，有人叫救护车，闪光灯仍在不停闪烁。
「奶奶……」
我跟着跑上救护车，看着昏迷的奶奶，浑身发冷，大脑一片空白。
回头时，我看到顾晟追了出来，。
「微微……」
「……这就是你所谓的照顾好奶奶？」
我的声音嘶哑，恨意滔天。
顾晟张了张嘴，目光茫然，整个人僵在原地。
15分钟后，救护车抵达医院，奶奶被送进抢救室。
医生们匆匆进入。
我呆滞地靠在墙上，手上还沾着奶部的血迹。
走廊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微微。」
我低着头，置若罔闻。
「……奶奶、奶奶一定会没事的。」
「滚。」
10.
顾晟沉默了一瞬，呼吸急促，「我真的没料到事态会演变成这样。」
「奶奶对我同样重要，我怎可能故意伤害她……只是没想到她突然恢复意识，这些年来她的状况一直……」
确实，随着年纪增长，奶奶的记忆力日益衰退，甚至有时都忘记了我。
我抬眼望向他，声音嘶哑，「你明白奶奶为何突然恢复神智吗？」
顾晟呆滞地注视着我。
「因为她无法理解，从小看着长大的顾晟，为何会带她来这个陌生的新闻发布会现场，诱导她说那些话。」
「她无法理解，去年还信誓旦旦要娶自己孙女的顾晟，现在为什么会亲密地搂着另一个女生，还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展示。」
她是在替我感到不值啊。
我紧咬嘴唇，心如刀绞，几乎喘不过气来。
「顾晟，如果奶奶出了任何意外，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顾晟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想抓我的手，却被我猛地甩开。
「滚开！」我的眼神充满怒火。
顾晟嘴唇颤抖，眼眶泛红，他怔怔地望着我，许久才开口，
「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是大错特错。」
「和周瑾公开关系是我一时糊涂，我太急于摆脱困境了。我以为只有这样才能尽快平息舆论，让你彻底摆脱这场风波。」
他双膝跪地，声音哽咽，
「微微，你骂我吧，打我也行，只求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你是说，和别人公开恋情是为了我？」
我只觉荒谬至极，「顾晟，直到现在，你还是不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对吧？」
「如果真想让我摆脱困境，最好的办法不就是说出真相吗？」
顾晟愣住了。
「和周瑾公开关系后呢，你会告诉她实情吗？会和她分手吗？你不会的。」
「周瑾是周氏集团总裁千金，校园当红新星，此时与她绑定只会对你有利。你怎么可能放弃？」
「更何况，你早就对她产生感觉了，不是吗？」
11.
顾晟神色黯淡，摇头，似乎在自言自语，「……事实并非如此，我深爱的人是你，微微。」
我凝视着他，「你嘴上说爱我，可是做的都是伤害我的事。」
「你背叛我，，让我遭受网络暴力，为你挡箭，还抹去我们这些年来相爱的痕迹。」
眼眶渐渐模糊，喉咙哽咽
「多么可笑啊，你毁掉那些我视若珍宝的礼物和纪念品，还有脸说爱我？」
顾晟面如死灰。
我瞥了眼始终亮着的诊室指示灯，痛苦地闭上眼，
「但你最不该的是：伤害了奶奶。」
「这些明明都是你的错。承认错误，有那么困难吗？你的前途和地位，真的比一切都重要吗？」
顾晟低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对不起……」
我注视着他，沉默片刻，解下手链。
这是在一起后的第一个情人节他送我的，用他打工攒的第一笔钱买给我的。
他说以后的每一个情人节都要送我一条手链。这是我们爱情的见证。
今年情人节他没有送我新的手链，我就又戴回了这一条。
「微微……」顾晟眼中满是慌乱和绝望，「求你，别摘下它……」
我蹲下身，将表放在他身旁，「现在，我们之间最后一点回忆也没有了。」
顾晟紧握我的手，眼神祈求，温热的泪水滴落在我手背上，
「微微，我这就去校园论坛澄清一切，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求你别离开我。」
我平静地看着他，「太迟了。」
顾晟掏出手机，打开校园论坛，声音颤抖，「不会迟的，不会的，我现在就——」
声音戛然而止。
豁然出现的是最热门帖子，标题是：他们的八年。
沈默按我的要求，上传了一段视频，附带一份医疗诊断，还有大量我和顾晟这一年的聊天记录截图，并在帖子中艾特了我。
视频中，平静地叙述着我和顾晟的相识，相爱。
没有抹黑，也未夸大其词，只是如实讲述了这段经历。
这段视频是我在去看奶奶的路上用手机拍的。
我把这些证据给了沈默，让他带进了礼堂。
没想到他这么给力，转眼就上了热搜
12.
我点开评论区，’
「我做个总结：人家不是第三者，她和顾晟去年根本没分手，另外，她心理健康得很。」
「医院报告铁证如山，人家清清白白的好吗？」
「渣男太恶心了，伤害了两个姑娘。」
「真诚道歉，我之前是那个说你颠倒黑白的周瑾粉，对不起。」
「这男的太low了，为了洗白居然说自己女朋友有心理问题。」
「顾晟滚出校园！」
铁证如山，舆论反转，顾晟的账号疯狂掉粉，很快「顾晟退学」就冲上了热搜第二。
热搜第三是周瑾转发了沈默的帖子：「被骗了。」
紧接着，「心疼两个女生」这个话题也登上了热搜。
我收到了周瑾的私信。
【他从未提过有女朋友。这段时间我的粉丝若有冒犯，我在此说声对不起。】
「顾晟，热搜怎么回事，聊天记录不是删光了吗？你不是说她爱你爱得要死，不会留底吗？」
身后传来小王气急败坏的声音。
顾晟站起身，没理会她，只是呆呆地望着我。
我坦然地与他对视，
「我给了你们48小时。这两天，你们并未主动澄清，我只好亲自出马了。」
「你真的爱他吗？」小王复杂地盯着我，「你知道现在有多糟糕吗？有多少社团和学生会职务要和他解除关系？光是那些处分就——」
她话没说完，外面传来了隐约的警笛声。
小王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你报警了？」
我没有回答。
在网上造谣诽谤，是可以立案的。
我本不想闹得太难看，顾晟大概也吃准了我这一点。
但最不该的是，竟然把奶奶牵扯进来。
几米外，小王拿着手机似乎在跟谁通话，全程眉头紧锁。
最后，他放下手机，绝望地对顾晟说，
13.
「顾晟，你涉嫌违法，学校决定开除你的学籍，你彻底完了。」
空气凝固了片刻。
顾晟却忽然笑了，他看着我，笑容里全是苦涩，
「错了就该认，微微，造谣诽谤你是我的错，我愿意承担后果。」
「我只有一个请求。」
他顿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捏紧，显得有些局促，「我被带走后，奶奶那边如果有消息，能告诉我吗？」
我看着他，没说同意，也没拒绝。
警察到达时，手术室的门也打开了。
医生摘下口罩走出来，
「送来及时，老人现在没有生命危险，轻微脑震荡，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
我长舒一口气。
顾晟也明显松懈下来。
在顾晟被警察带走时，我还是叫住了他，「我没有备份，这些是我之前随手保存的，以为是留下甜蜜的回忆，谁知……」
，
几步之遥，顾晟的背影微微佝偻，肩膀颤抖，许久才挺直脊背，轻轻「嗯」了一声。
顾晟被判性入狱半年。
某天小王来电：
「其实，让你奶奶出面澄清是我提议的，他一开始坚决反对——」
我打断她，「但他最后还是答应了，不是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这半年，我努力学习，毕业后留在了实习的公司。奶奶的身体逐渐康复。
顾晟出狱后，常给我打电话。
我不想再有瓜葛，直接拉黑了他。
后来，我让沈默帮忙假扮男友接我下班，他就不再出现了。
我想，他应该是放下了。
趁着好天气，我推着奶奶去疗养院的花园晒太阳。
她最近常回忆我和顾晟小时候的事。
起初我觉得别扭，但听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记得那场大火吗，小晟冲进去救你，那么瘦小的身板，硬是把你拖了出来……」
我笑着打断她，「哪有，明明是扶着我出来的！」
14.
奶奶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还记得那次你们和隔壁班的小壮打篮球吗？他一个肘击冲过来，你替晟晟挡了下，晟晟瞬间眼睛都红了！」
我点头，这事确实没错，「不过，人家外号叫壮壮，不是小壮。」
奶奶眨眨眼，笑了好一会儿，突然说，「晟晟昨天来看我了。」
我笑容一僵，联想到这两天奶奶频频回忆往事，我倾身靠近奶奶的轮椅，「您是想我和他重新开始？」
「怎么可能！」奶奶眉头紧蹙「他当时那样伤害你……」
「人们都说奶奶糊涂了，只留下美好回忆，把痛苦事全忘了。」
「可晟晟陪伴微微你的岁月太长了。我这记性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微微又怎么可能忘记呢？」
奶奶紧握我的手，低垂着眼，「但我希望你的回忆都是美好的。」
「小时候的晟晟，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个。」
……
晚上，我回到新租的房子，刚到楼下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微微。」
顾晟怀抱一大束玫瑰，目光深邃。
这段时间没见，他又消瘦了不少，英俊的五官，苍白的脸棱角分明。
「情人节快乐。」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盒子，里面躺着一条精美的手链。
我扫了眼他左腕，戴着同款的男士手链。
他眼中满是期待，我直截了当地说，「你明知我不会收的。」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转身欲走，刚下过雨的地面湿滑，我重心不稳，向前扑倒。
电光火石间，一个结实的怀抱稳稳接住了我。
我身体一僵，随即推开他，扶着墙勉强站稳，脚踝传来剧烈疼痛。
顾晟脱下外套，小心铺在干燥的台阶上，「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我没有动。
他抿了抿唇，不由分说地将我抱起，平静地说，「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他停顿片刻，「为了我，不值得。」
15.
我嘴角微扬，眼中却不见笑意，「看来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他垂眸，轻轻脱下我的运动鞋，小心翼翼地按摩我的脚踝，自顾自地说道，「在狱中，我总是想起我们的过往。」
「刚入学时，你爱喝奶茶，非要我去南门那家店买，别家的你都不肯喝。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南门那家常有学生优惠。」
「每次你赶作业累了，就喜欢枕在我腿上，撒娇让我给你按摩头部。有次你喝醉后告诉我，你想早点和我结婚……」
「顾晟。」我打断他，「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顾晟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这段时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是如此深爱着你。」
「可惜我已经不爱你了。」我语气平淡。
顾晟脸色骤变，沉默良久，
「我去见过奶奶了，她说不认识沈默。」
「微微，如果你真有了新男友，肯定会告诉奶奶的。」
我冷笑，「所以呢？」
顾晟定定地注视着我，「叶微，我们相识相爱多年，青春岁月里满是共同回忆，这些你无法抹去。」
我与他对视，胸口酸楚，眼眶通红。
「没错，那些回忆确实难以磨灭。」我深吸一口气，「那些美好的片段，我无法忘怀。」
顾晟愣了一瞬，眉头舒展，似乎想说什么。
「可那些令人作呕，难堪的呢？」
「你对我的背叛，对我和奶奶的伤害，难道就能被美好回忆抵消吗？事情不是这么算的，顾晟。」
「它们就像无数尖刺，深深扎入我的心。」
我紧按胸口，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直视着他。
「如今只要看到你，这些刺就会在我体内肆虐，撕裂我的血肉，提醒我你给我造成的伤害有多深。」
顾晟慌乱地想为我擦泪，却在看到我厌恶的眼神后，手停在半空，缓缓收回。
他闭了闭眼，悲伤地看着我，「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
我无力地摇头，
16.
「你说在入狱期间脑海里全是我的身影，真的只有我吗？难道周瑾的影子从未出现过？」
顾晟声音颤抖，「微微，我跟你解释过，我对她真的只是——」
「一时兴起吗？」
我嗓音沙哑，
「周瑾发布的爱情日记，记录了你们的点点滴滴。你当时一声不吭，把我一个人晾在图书馆。那48小时里，你能想象我反复看那篇日记的心情吗？」
顾晟脸色惨白，红着眼眶看我。
「六月底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高铁去你实习的城市，到了之后我疲惫不堪，你却心不在焉，目光始终粘在手机上。后来你说导师临时召集会议，匆匆离开了。」
「周瑾的日记里写道，她那晚痛经，给你发消息想吃甜点，你送去了红糖水和蛋糕，还陪她度过了整晚。」
我默默流泪，「不管是不是一时兴起，至少在那个时刻，当我们都需要陪伴时，你选择了她，你心疼的是她。」
「过去一年里，你对我的冷淡和忽视，每一次都能在她的日记里找到温柔和体贴。」
顾晟用手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流出，「对不起，微微，我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
我忍着脚踝的疼痛，艰难地站起身，「你还不懂吗？顾晟，我们之间已经回不去了。」
「此刻我可能还放不下你，但时间会冲淡一切。也许需要一年，也许需要更久。人生不只有爱情，我相信自己能过得很好。」
「从今以后，请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挺直脊背，强忍疼痛向前走去。
背后传来顾晟带着哭腔的声音，「要是我没有加入学生会就好了。」
「没加入学生会的顾晟，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我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
突然想起，当初顾晟加入学生会，其实是为了给我买一台新电脑。
那时我随口抱怨过笔记本带不动设计软件，他记在了心里。
在校园招新会上，学生会的学长看中了他的能力，邀请他加入。
学生会有各种兼职资源，很快他就通过兼职买到我想要的电脑。
17.
那个夜晚，他托着腮帮子，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我拆礼物，轻抚我的头发，眼神里满是温柔和疼惜。
后来，他在学生会表现优异，很快成为了核心成员。
我为他感到自豪，同时心里也有一丝不安。
他笑着亲吻我的脸颊，语气坚定地说，
「别担心，进了学生会不代表我会变心。叶微，我要为我们的未来积累更多经验，我永远只爱你一个人。」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那个许下誓言的少年，渐渐忘却初心，终究还是，辜负了最初的诺言。
伤害了最爱的人。
我走的很慢，却很稳。不回头，一直向前。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