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满心以为父亲不会应允我这大胆的提议时,我爹朝我走来,伸手紧紧扣住我削瘦的肩膀,目光如炬的盯着我,沉声道:“青禾,你可当真想清楚了?一旦跨出这一步,便再无回头之路。”
我眼眶瞬间盈泪,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床上兄长那冰冷的遗体,郑重发誓,“爹,我已思虑周全,绝无半分后悔之意。”
我爹听罢,直接老泪纵横,声音颤抖着说道,“好,好啊!我顾林山如今又有了一个有担当的儿子了。”
看着父亲转过身去偷偷抹泪,我松了口气,这时,我娘哭着冲过来紧紧抱住我,泣不成声,“青禾,我的青禾啊,自小娘就舍不得你受一丝一毫的苦,可往后的日子,那要吃的苦,可是比天还大啊!”
我伸手紧紧抱住她,隐忍眼泪安慰道,“娘,只要能为哥报仇雪恨,就算吃天大的苦头,我也甘之如饴,从今日起,我要代替哥哥,成为爹娘有力的依靠。”
我娘听了我的话,泪水流得更凶了。
我爹长叹一声,缓缓转身,目光中满是期许与沉重,“好!从这一刻起,你便是玉儿了,你就是我们的玉儿,爹和娘往后就全指望你了。”
肩上的责任陡然沉重起来,我挺直脊背,想做一棵屹立不倒的青松,我深知,从现在起,我必须挑起这一家的重担,成为一个顶天立地、能遮风挡雨的男子汉。
窗外夜已深,屋内我们一家商量着接下来的事宜,这一晚,对外宣称去世的不是我哥,而是我。
明日,便要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
我暗自思忖,这消息一旦传开,传到京城那相府三小姐的耳中,她必定会深信不疑,毕竟,我确实中了一箭,足以让人相信我已命丧黄泉。
至于大哥的离世,家人打算先对外宣称重病在身,需要长时间养病,以此为由拒绝与外人见面。
距离明年二月的会试还有些时日,我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在家中静下心来,专心读书,精进学业。
当晚,爹背着哥哥的遗体,与娘一同摸黑上山,他们会将哥哥葬在一株杏花树下,先垒一个小坟头,而后,会在另一个地方起一座大坟,将我的衣物埋葬其中,待明日天一亮,便去为我立碑。
独自坐在房间里,我面前摆放着平日里玩的脂粉和眉笔,拿起小刀,小心翼翼地刮平自已弯弯的柳月眉,努力将其修整成英气逼人的一字眉,而后又用眉笔细细勾勒,使其变成那如剑般凌厉的眉形。
我散开一头及腰如墨的长发,学着哥哥的样子束起发冠,再绑上一条浅蓝色的布带,当我望向镜子时,镜中竟隐隐出现了哥哥的模样。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全神贯注地模仿着哥哥的样子。
做完这些,我找来木头,精心削成鞋底的尺寸,又仔细地包上牛皮,打算为自已做几双高跟布鞋。所幸我的纳鞋底手艺还算不错,当夜便缝制出了三双。
待爹娘从山上归来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
他们走进院子,我静静地站在哥哥平日里常站的那棵桃花树下,等着他们归来。
爹娘一进院门,便直勾勾地盯着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玉儿!” 娘一时恍惚,竟还认错了我,哭喊着扑过来,喊着哥哥的名字。
爹红着眼,轻声说道:“他娘,你看错了,这是青禾啊!”
我娘这才定了定神,仔细端详着我,失神地喃喃道:“像,太像了!我几乎都分辨不出来了。”
爹也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叹道:“就是略显清瘦了些。”
我微微一笑道:“那我以后就多吃些,把身体养壮些。”
随后,我爹便开始着手操办我的 “死讯”。
许多亲友听闻消息后,纷纷登门询问情况,我爹和我娘精心编造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讲述我是如何病故的,而我,则远远地站在东厢门口,故意让自已的身影映入亲友眼里,让大家知道,顾蓝玉还好好地活着。
接下来,我爹娘对外宣称心情不佳,闭门谢客。
家中也明令禁止旁人前来探望,一时间,宅邸内外弥漫着压抑而静谧的氛围。
而我,只需每日扮作兄长的模样在院子里四处走动,如此一来,即便有人冒险爬墙窥探,也断然不会将我错认成已经 “离世” 的顾青禾。
尽管爹娘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但我以兄长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他们身边,又让他们有了努力活下去的动力。
我娘每日精心挑选食材,变着法子地做着美味佳肴,只为能让我长胖一些。
而我也不忍心辜负这份悉心照料,大口吃饭,让他们开心。
三日后的傍晚,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庭院中,我静静地坐在那棵兄长最爱的桃花树下,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卷。
倏地,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我头顶极速飞掠而下,我直接吓得心脏一缩,差点从躺椅上摔下。
我惊魂未定的看着来人,瞬间认出眼前之人正是上次救我性命的那位黑衣人,他一袭黑衣,怀中抱着一柄长剑,眼神锐利地盯着我,开口问来,“听闻你妹妹苏青禾去世了?是何病而亡?”
我心猛地一紧,暗自想着,难道是那位神秘莫测的皇家公子听闻了我的死讯,特意派他来打探虚实?
我强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刻意压低嗓子说道:“舍妹自京城返家之后,便不幸染上了金疮痉之症,回家当晚,病情发作,不治而亡。”
要知道,金疮痉就是现代所说的破伤风,那日我被铁箭刺中,以此作为死因,倒也合情合理,让人难以生疑。
“倒是可惜了。” 黑衣人微微皱了皱眉头,低声自语了一句,紧接着,身形一闪,犹如一头矫健的黑鹰,瞬间飞掠上屋顶,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我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吁了一口气,那位贵公子的救命之恩,我苏青禾这辈子怕是再无机会报答他了。
而且,若是日后在京城真的与他不期而遇,我也得处处小心才是。
毕竟,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神,每当想起,都让我心生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