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情扭头,望向床榻下蜷缩成一团的狐狸,“拿出来。”
小狐狸向来乖巧,什么都好,唯独一点——
喜欢偷他的贴身衣物来做窝。
“主人?”小狐狸搓了搓脸,圆溜溜的眼睛茫然看着他,“什么东西呀?”
谢情半眯起眼,指尖抬起,隔空夹住狐狸尾巴,转身走出屋子。
狐狸被他丢进雪地里,咕噜咕噜滚了几下,恰逢东边屋子里的人抱着木剑走出来,狐狸一直滚到他脚边停下。
“它惹师尊生气了么?”季微星弯腰捡起狐狸,唇角无声勾起,“妖就是妖,师尊再怎么教都学不乖,不如把它丢下山去。”
“听你这么说,惹为师生气的都该丢下山去对么?”谢情缓步走下台阶,面容冷淡依旧,只是腰间原本雪色的腰封换成了红色。
“师尊这是生徒儿的气了?”
季微星盯着那窄窄一截腰封看了几息,舔过有些干燥的唇瓣,逐渐忘记后面替自已辩解的话。
谢情这条腰封勒在雪色衣袍上格外突兀,却又不得不如此。
毕竟他高高在上的师尊全靠这一条腰封束缚住内里所有柔软与冰冷的体面。
怎么办。
只是被偷了一条腰封而已,他竟觉得师尊好可怜。
甚至迫不及待想要上前去告诉师尊真相。
季微星不受控制抬步往前走,眸光晦暗不明:“师尊的腰封似乎不大合身呢,比从前要宽一点,是借了旁人的么?”
这条腰封的确不是谢情的,而是从前年少时,白宿在云顶峰做客时留下的法器。
里面藏有防身的符箓,任何妄图解下此腰封的不轨之徒都会被符箓灼烧。
谢情一直觉得这条腰封的颜色过于鲜艳,不适合他这样上了百岁的剑修,再加上尺寸也不像他的尺寸,从来没有用过。
今日穿出来,纯属他不记得自已备用的腰带丢去了何处。
但这些事,他并无闲情说与一个晚辈。
谢情面无表情,甩了乖徒一耳光:“混账。”
即便乖徒从前很乖,但这两月约莫是缺乏管教,愈发飘飘然了。
“徒儿只是见师尊实在辛苦,想让师尊多睡一会。”季微星保持被打偏的姿势,眼睫半垂,看不清表情。
谢情不为所动。
一炷香后,沧澜山山门外。
一人一狐一左一右跪在山门口的雪地里。
时不时有路过山门的弟子好奇地探出头。
“那不是掌门的爱宠么?怎么被丢到外头了?”
“季微星也在,他又惹掌门师伯生气了?先前还到处宣扬自已是唯一乖徒,养了一个月的伤把胆子都养肥了吧?”
从宗门大殿二层的窗台,正好可以将沧澜山山门处的景色全然收入眼底。
“师兄好端端,为何罚他们?”谢明远坐在他身侧翻阅书卷,时而抬眸看他一眼。
“若是事事乖巧,我又何必罚他们,”谢情望着远处灰白天际里的一点黑影,“到底还是没有你的徒弟一半省心。”
难道真的是他不会教徒弟么?
说一不二的仙门首座,头一次心生疑惑。
可是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还有不到五年时间,那道几乎能够毁灭天地的大缝隙就会降临人间。
他必须在此之前安排好一切。
“明远,”谢情忽而道,“明日起,让姜却来云顶峰每日学两个时辰的剑。”
谢明远翻阅卷宗的指尖险些用力抠破纸页,半晌笑道:“若是把姜却也送去云顶峰,季微星怕是要吃醋了。”
“他不会,”谢情淡淡道,“倒也不是那样不乖。”
能为同门弟子献祭生命的乖徒,即便平日里喜欢耍小心眼惹他生气,大事大非都不会像前世那孽徒一般混账。
“师兄为何好端端想要调教姜却了?”谢明远打趣问,“季微星不够师兄调教了?”
谢情沉默片刻,开口:“即使我愿意以一人之身挡去诸多祸乱,但修仙界不能只有一个我。”
“或许师尊当年的观念,从一开始便是错误的。”
“明远,我亦是凡人,总有陨落的一日。”
谢明远蓦然伸手盖住他的手背,“师兄,你不会陨落,若真有那日,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
“若到哪日,能救自已已足够艰难,”谢情冷淡抽回手,站起身。
恰逢此时姜却背着一堆卷宗从外头走过来,“师伯……?”
谢情颔首,等他放下卷宗,方才道:“你去山门口看着季微星,待人跪满两个时辰,你与他一同来云顶峰练剑。”
姜却猛然抬头,神色怔忪:“师伯?”
谢情摆了摆手,淡声吩咐:“快去。”
“弟子领命,”姜却竭力克制激动,沉默转身离开宗门大殿,往山门口去。
山门口。
季微星百无聊赖跪在雪地里,白狐狸的尾巴毛已经被他拽下来一大片,想跑又被他捏住尾巴一把塞进雪里,滚成雪球在手里上下来回颠簸。
“没了毛,看你还拿什么勾引师尊。”
季微星恶劣地勾起唇,魔掌正要继续对狐狸的尾巴伸出,姜却站在了他面前。
“怎么,没见过被师尊罚的?”
“师伯让我看着你跪满两个时辰,”姜却顿了顿,刻意缓下语调,“然后与你一起回云顶峰练剑。”
“……”季微星歪了下头,忍不住笑,“你惦记我师尊惦记疯了么?真把云顶峰当自已家了?”
姜却对他的嘲讽置若罔闻,继续道:“师伯说,你没有我一半乖巧,所以他如今觉得……多教一个乖巧的弟子会更好。”
季微星:“……”
“这样啊,”季微星喃喃道。
漆黑眼珠里魔气涌动,又被他眨眼间压了下去,重新扬起笑容。
“只可惜云顶峰上只有两间屋子,”季微星道,“没你的份。”
“无妨,”姜却抱着剑靠在门边,“师伯说我御剑术法足够熟练,可以日日御剑往返,也算是一种历练。”
“你的师尊我很喜欢,他瞧着冷漠严厉,却事事都替我想周全,难怪那些沧澜山下的剑修个个都想当他的弟子。而你当了他唯一的徒弟,却次次忤逆他,以至于今日跪在这里与我争论口舌。
你不珍惜,自有人上赶着替你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