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季微星重伤昏迷已有一月。
谢情去琴音宗赴了一场仙门座谈会,在回来的路上才收到谢明远的传音。
“师兄,季微星醒了。”
“嗯,我即刻回来,”谢情掐灭传音,转头看了眼身后围着他的人。
“谢剑尊,琴音宗弟子去沧澜山游学的事您看……”
“剑尊前辈,晚辈对于人剑合一尚且疑惑之处,不知可否再向您讨教讨教?”
“剑尊大人……听闻昨日无念海逃出来一只鲛人,吃了青海镇不少百姓!那万剑宗宗主的求救信又传过来了,唉,依我说,不如干脆把那无念海封了,哪里还有那么多事,剑尊大人您觉得呢?当然沧澜山若要接手此处,可否让老夫的几个弟子也跟着去见见世面,顺便多学些斩妖除魔的术法……”
“诸位稍待,”谢情重新燃起一张传音符,“明远。”
“师兄?”谢明远迟疑问,“可是还有事?”
“嗯,我过几日再回来,”谢情淡声道,“让季微星乖乖待在云顶峰养伤。”
说罢不待谢明远再说什么,径直掐灭传音。
谢情说是过几日,可是琐碎的事缠身,等彻底解决青海镇的动乱再回沧澜山,又是一月过去。
天色刚亮,问剑台上已来了许多练剑切磋的沧澜山弟子。
季微星双手抱臂,懒洋洋靠在树干上,漫无目的望着远处灰白的天际出神。
“季师兄,你也别太失落,掌门师伯一般都很忙,或许再过几日就回来看你了。”
季微星扭头,半眯起眼:“你在和我说话?”
上前安慰他的弟子神色尴尬:“从前我们的确对你有敌意,但上次在炼虚秘境,你救了大家一命……”
“嗯?”季微星挑眉,轻轻笑了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救你?”
“不想死就给我滚远点。”
“你……你……”原本尴尬的沧澜山弟子顿时不尴尬了,满眼都是怒火,“季微星,大家如今好心好意想与你缓和关系,你莫不是睡了一个月,把脑子睡坏了?”
季微星漆黑眼珠微动,似笑非笑看向他。
沧澜山弟子被这一眼钉在原地,只觉背脊发寒,无端惊惧。
一个元婴期修士,为何会有这样阴森如恶鬼的眼神。
可等他再认真去瞧,季微星已移开目光,恢复懒散神色。
“真是见鬼了……”沧澜山弟子转过身,一边走一边嘟囔,“以前掌门师伯离开半日便幽怨得和什么怨妇似的,怎么今日还能沉得住气呢?”
“掌……掌门师伯!”沧澜山弟子闷头往前走,险些撞上迎面而来的雪色身影,好在对方用一股虽冷却温和的灵力托住了他。
谢情不予理会,目不斜视绕过他往前走。
雪落无声,谢情抬步踩在雪上却簌簌作响,被风拂动的衣摆几乎与雪融为一体。
方才本是要直接回云顶峰,但谢明远与他说,问剑台的剑碑昨日出现了一道深刻的裂痕,几乎贯穿了整个石碑,故而让他来瞧瞧。
若是裂痕太大,便该换了。
但谢情未曾想到会在问剑台看到本该在云顶峰养伤的徒弟。
“师尊。”
谢情掀起眼帘,对上季微星漆黑的眼眸。
他淡淡颔首,未曾多给眼神,侧身走到石碑前停下。
指腹抚摸剑碑上填满细雪的裂痕,谢情不禁拧眉。
这看着不太像自然裂开的痕迹,倒像是被人一掌劈开的。
这剑碑由黑曜石雕琢而成,化神境修士才可用剑在其上留下剑痕,更别说徒手劈开。
“一块剑碑也值得师尊蹙眉么?”季微星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稍稍低头,“既然坏了,换了便是。”
“剑碑其实和人一样,师尊一向这样处置那些魔物。”
“或许留有用处的魔还能在伏魔塔苟活些时日,但没用的魔,就和这石碑一样,该丢就丢,何必再费功夫。”
谢情侧目,面无表情伸手,手背贴在季微星额头上。
几息后,开口:“伤势恢复得尚可。”
说罢,谢放下手,却被季微星倏然抓住手腕。
谢情眉头蹙起,冷冷斥了一声:“松手。”
“……”季微星盯着他看了片刻,忽而笑了,松开手,瞥了眼谢情手腕那一圈难以言喻的红痕,“徒儿无意冒犯师尊,师尊不罚我?”
“既是无意,为何罚你?”谢情隐约觉出一股怪异,但许是两月未见,他并未多想,只是敷衍地补了句,“你还算乖,许多事不必为师替你费心管教。”
“徒儿很乖么?”季微星歪了下头,凑近谢情面颊,漆黑眼珠一瞬不瞬盯着他一如既往冷淡的眉目,漫不经心问:
“有多乖?”
谢情唇瓣微抿,没有回答他,本就寡淡的唇色因背后牵动的伤口裂开而愈发苍白。
这次去青海镇,为了彻底解决无念海水妖祸患,几位仙门长老都提议冰封无念海,只留一小块海域的边沿给青海镇百姓延续生存。
但这样的举动,遭到了青海镇百姓激烈的反对。
他们说这是对海神的不敬。
来此商量对策的仙门长老都是仙门里德高望重的前辈,哪里能忍受百姓的愚蠢,当即便要强行冰封。
可百姓暴动,修士却不可以对无辜百姓动手,否则积累罪业,来日雷罚降临之时不死也要脱层皮。
没有人愿意承受雷罚,但谢情不在意。
他一剑封了无念海,顺势将几个煽动民怨的壮汉用鞭子抽了一顿。
在这样毫不留情的威慑下,再不安分的百姓全都老实了,连海神都忘去了九霄云外。
次日回程路上,雷罚便至。
“师尊,你受伤了,”季微星的手轻轻按在了他后背渗透出来的血迹上,垂眸轻声道,“是谁?”
谢情没说话,御剑回了云顶峰。
季微星跟在后头,顺势跟着他进了屋。
隔着一扇屏风,谢情并未对自已全然信任的乖徒设防,薄唇咬住纱布,指尖取了药膏,偏过头去给背上雷罚过后的伤口上药。
微微晃动的烛火下,一道黑影落下,阴影盖住了谢情雪白的背。
“师尊既说我乖,”季微星拿起桌案上未合上的药膏盒子,取了一点在指尖,因为指尖太烫,那膏体很快便融化,一小滴不慎从男人指尖滴落,流进谢情脊背中间凹陷下去的曲线里,“那便由乖徒伺候师尊上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