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两个人的身高加起来还要更长些的巨大战锤贴着地面横向飞过,在及腰的高度上划出一片扇形真空。
空气中充斥着许多扰动,无数固体穿梭其间反复挤压,于身后拖出大大小小的风。这风吹起本就充斥此处的丛林气息,也吹起那些更为新鲜的、几乎应当称之为“陌生”的味道。
“噼啪”一声,艾玛拉的长柄锤又敲碎了什么,更多令它感到不熟悉的气味飘散开来。但它没有多少精力可以用于关注这点,因为还有一大群长满同样硬壳的敌人正环绕着它。
“这是什么?”
所以克丘亚代它提问。
这只灵蜥攀在树梢,动作懒散,肌肉松弛,毫无参与战斗的打算。它身前更靠近树干中心的位置上趴着它们俩的向导,瘫坐在那儿,瑟瑟发抖,双手环抱着他的藤筐——似乎这个动作能给他一些安全感。
可惜他的长矛早就落在了地上。
这些满身甲壳,有着不知道多少条细腿——或者也可能其实没有腿——的生物从地下挖了出来,因而艾玛拉早早感觉到了振动。紧接着,就在土层开始拱起、龟裂、张开许多大口的时候,克丘亚及时拖了向导一把,让他跟着自己爬上树去。
它并不了解敌人的生活习性与攻击习惯,也不是在赌它们会不会爬树或者使用远程攻击,只不过是觉得艾玛拉就足够吸引这些未知生物的注意力罢了。它们两个总是互相为对方提供安全感,哪怕其中并没有谁真正去思考自己为何能够安心。就像现在这样,既然双生子中的另一个还有能力维持战斗的天平,它便可以抽出时间用于动脑。
听到它的问题之后,向导很快也冷静了下来。他其实并没有多么害怕底下那一大群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反倒是更害怕向下看——好吧,这是个秘密,他恐高。
扒拉了几下叶片,这个部落民双手都抓得紧紧,只敢一边用胸口蹭着树皮,一边朝外探出脑袋。他先是小心地瞄了一眼,然后本能般缩回脖子把目光抬起;再接着,他又努力克服自己,继续向下看去。
克丘亚在背后瞧着他,几乎感觉自己从这点动作里就看出了“勇气”两个大字。
“是,是,这应该是……”
觉得自己已经把那些生物记在心里,向导如蒙大赦般翻了个身,将头颅枕在坚实的树干上,感受这种触感。他略微享受了两秒才睁开眼睛,有些犹豫地回复克丘亚:“应该是源石虫?”
“源石,虫?”
克丘亚把这两个词分别读了一遍,觉得这种起名方式真是直白。
“啊……大酋长,源石虫不是感染了源石病的虫子。”
刚刚完成的猜想就这样被猛然打了个叉,克丘亚的脸上不由闪过一丝愤怒,转眼便归于平静。不过向导没有察觉到这种隐晦的变化,他大部分精神还是用在了平复自身的情绪上:
“我也是听那些喜欢做生意的家伙说的……说是这种虫的外壳里含有源石,但是肉可以吃。有它们生活的地方一般都有源石污染,比如说外头荒漠上,就有很多,只是咱们这儿林子里头见不到。”
克丘亚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推论:“矿里有源石,所以有源石虫。现在它们袭击我们,所以……?”
“……可能只是单纯想要袭击猎物吧,它们把我们当成林子里的肉食了。”不知为何,向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就在他们聊到这儿的时候,艾玛拉已经打死了不少虫子。剩余的源石虫又默契地一头扎进它们出现的洞里,就此消失,只留下它们无法行动的同族。克丘亚从树枝上直接跳下,弯曲膝盖轻轻落地,然后走向一只失去了一小半躯体但还在蠕动、还未完全死去的源石虫。
但它很失望,即使是触摸这只生物那“含有源石”的外壳,也没能给它的直觉带来任何触动。
莫非并不是因为源石?朝这个方向探究是错误的?想到这儿克丘亚的心情阴沉了少许。但它立刻就挥开了这层尚未成形的阴霾:不论如何,它毕竟还没有真正接触到一块自然中的“源石”,不能轻易放弃这条道路。
哪怕道路末端只写着错误。
“你刚才说,”看了眼一点儿一点儿从树干上蹭下来、引得艾玛拉都好奇地注视的向导走到自己身后,克丘亚弯下腰,伸手向壳中探去:
“这些源石虫,可以吃?”
向导先是一愣,然后仿佛沉进了回忆:“是啊,大酋长。我吃过风干的虫肉干,味道还挺特别,就是那个坏家伙卖得可真贵……”
于是克丘亚摸索两下,抓住附在外壳关节边沿的柔软之物,轻轻把它撕扯下来。
充满弹性的白色肉条仿佛在它手中跳动,然后被它直接塞进嘴里。
嗯,确实很棒。
看着它又下手去撕扯第二块,艾玛拉闷闷地轻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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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这段路程里风平浪静。明明又过了不少时候,可别说虫群,就连其他寻常可见的林中走兽也没出现在三个人的视野里。
艾玛拉的背篓上压了好大一堆源石虫壳,里面装满色的虫肉。它一只手中还抓着半块壳,像个微弯的盆子或是帽子;另一只手只伸出两根尖尖的爪子,时不时从里面挑出肉丢进嘴里。
转过一块最后紧贴山壁的巨石,克丘亚的眼前骤然空旷起来。与密林乍一看相差仿佛、但感觉上却大相径庭的风景挤进它的眼帘,更挤进了鼻腔。某种像是血但细嗅又完全不同的腥气充斥在风中,它怀疑自己应当品尝过这种味道,并且是来自于某个它现在还会感到厌恶的源头——
“不好闻吧,大酋长?”或许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向导挠了挠头,嘴巴努力咧出个笑容:“铁锈味是让人不太好受……咱们部落之前考虑过要搬到这儿来,一方面是因为被那条该死的大蛇破坏了很不少房子——啊,这事还得感谢您为我们解决了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味道。”
“这种味道?”克丘亚有些好奇。
“是啊。”向导点点头,脸上浮起些自得:“有动物喜欢,有动物不喜欢,但不管哪种,它们都会被铁锈味影响,就不那么容易注意咱们的人啦……您说,咱们部落这个打算是不是很棒?”
“……”
克丘亚又想了想,终究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