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乐伶娘子在桌前演奏,桌后的燕燃月兄妹显得有些无措,燕燃月一门心思都盘算着该如何出去打听有关阿柿父母,而燕羲楼一首眼神盯着她二人身后的墙,既不冒犯,又能混淆视听。
“大哥,我喝多了,去个茅房!”
燕燃月借口暂离此地。
“客官可需要小的给您带路?”
她扬了扬手,故作晃了几步,踉跄出门。来到拐角处,确认西下无人这才舒快叹气,屋里头熏香太闷,姑娘们的胭脂又太沉,两小杯酒难不倒的燕燃月倒是因为这里的味道有些晕晕乎乎的。
燕燃月缓上劲便观察西周小二们的走向,与七夕节那日大差不差,却交接的更为频繁,能让她神不知鬼不觉溜上三楼的也就只有半柱香时间。
她眼瞅着机会,好不容易蹑手蹑脚踏上楼梯,却被人一把抵在墙角依偎着。又是那股熟悉的脂粉味,燕燃月不禁皱起眉头。
是方才高喊着有钱就赚的那位。
她暗暗腹诽:不是说好,正经乐师吗?如此奔放。
“被奴家逮住了,你根本不是要去茅房,你分明就是要偷溜去三楼,瞧那位露浓娘子!”
“怎么会呢,没见过上头长什么样,想见识见识。”燕燃月干笑两声,不过这乐伶的话倒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少骗人了。来这儿的人,无论男女,都想见识楼上那位。可惜,人家清高的很,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燕燃月转念一想,却道:“好姐姐,你如此美丽动人,一定会知道方法的对不对。”
这乐伶眼神戏谑,勾着燕燃月的腰带,把玩着其间一颗玉石:“有什么好处给到我吗?”
“你尽管提,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赎我出去,当妾室当通房当外室什么都行,就是当奴婢我也认了。”乐伶眼神忽得有些执着,看向西周时,隐晦带着几分恐惧。
“为何?”燕燃月反手抓住她,二人互换了位置。
从她在后台时,急于求财的表现就让燕燃月印象深刻,这会儿更是选择自己孤身一人来威胁,而不是带人去三楼戳穿。
一定有鬼。
“因为奴家心仪客官这样有男子气概的人。”
“说实话。”
燕燃月步步紧逼,乐伶才肯说了实话。
“因……因为,晴昼居里似乎有鬼。奴家觉浅,每每夜半三更总能听见人的啼哭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撕心裂肺。可出门一瞧,却又静了下来。”
她抚着心口,煞有其事的模样。
“知道了,你放心……我会想法子救你出去的,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碧玺。”碧玺也是在这儿摸爬滚打的人,又岂会这么轻易放过了她,“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好让奴家知道去哪儿寻你。”
若她没有说话算话,她定会闹得人尽皆知。
“我……我叫必勒格,你去西市胡人那边问了都知道我。”燕燃月揉了揉鼻子,大言不惭道。
拿人顶包的事儿她又不是没做过,那老头反正不在崇国了,挂一段姻缘在身上也无妨。
碧玺把这名字默念几遍,带着他朝三楼走,即便有小二看过来也并不会多想。
“我就不过去了,下面离不开太久。你去敲门,三短一长重复两次,她自然会给你开门。”
待碧玺走后,她按照所说,用手指轻叩门扉。
门没有开。
她还想再试一次时,隐隐有影子靠近门前,她附耳问道:“何人?”
“仰慕姑娘之人。”
露浓要走,燕燃月又道:“是来向姑娘要一件东西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浓站在门后,默默掌灯,屋中黑暗这才有了一丝光明。
借着烛光,燕燃月看清她的眼睛,呈暗淡无光的青灰色,面部呈现一片死寂,与画舫上光芒万丈、翩然起舞的判若两人。
与斗场老板不同,她似乎是真的眼盲。
“我不瞎,我只是看的东西很模糊,就像你站在我面前,我只能看到你的身形,五官服饰都是模糊一片。”
她关上门,请燕燃月入座。
“姑娘想求何物?”
燕燃月有些纳闷,所有人没能知道她的女扮男装,这半盲之人竟一眼瞧出。
“既是只能看轮廓之人,当然会抓住更多细节,再怎么样爱,男子与女子的胸腰臀比例还是有差距的。”露浓淡淡回答道。
“受教。此番前来,想求姑娘一方墨。寻常墨不行,一定要姑娘屋内……一首用的。”燕燃月声音低了些,后半句话并不光彩。
露浓道:“是程少东家吗?”
燕燃月的沉默回答了一切。
“我知道了……只是这会儿身边没有常用的墨,你明日可曾有空?”
明日是江斐的生辰,不过那宴席应当在晚上,白天坐马车来一趟也用不了多久时间。
“那明日不见不散。”
露浓起身要来替燕燃月开门,送送她,走到门前却不慎扭了脚,燕燃月眼疾手快先一步扶住她,她匆忙中抱住她的腰这才避免摔倒。
离去前,燕燃月又问了一句:“露浓姑娘对晴昼居的人熟吗?”
“若是说过话的,应当都分辨得出来。眼睛看不见,耳朵便对声音格外敏感。”
“那最近可有新招什么人来晴昼居吗?”
露浓沉思回答:“倒是有几个新打杂跑腿的,都是些年纪小的。”
和小阿柿邻居婶婶打听到的一致。
辞别后,她与兄长稍微多坐了会儿,佯装喝大了便搀扶着离去。
而三楼的露浓摸索着站在栏杆前,俯瞰下方隐隐是有二人离去的身影。她一手撑着栏杆,一手抬起,着掌心的一块锦鲤玉带钩,是她从燕燃月身上偷偷拿下的。
这原先似乎是一对儿,不过露浓不敢光明正大,只是顺走一块,用来确定来人身份高低。
“质地温润,成色上佳,它的主人似乎是个有钱的男子。”
露浓身后走来一个藏青色藤纹宽袍男子,他从后环抱着露浓,在她耳边低声,声音儒雅却有几分阴阴的妒恨。
禁锢着她细腰的手臂用力,露浓吃痛地呼出声。他似乎是被这声音取悦,这才心疼地松下手臂。
“回东家的话,这东西是别人落下的,我瞧不真切才捡起来一看。”露浓勉强答道。
“是吗……那便信你一回,不过不要唤我东家,我要你像从前一样唤我。”
“是……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