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燃月从街上回府,正欲把江斐与江绥绥给她布置的曲目练上一练,大红豆匆匆跑来,气喘吁吁,说话断断续续。
“芋头你听懂了吗?”燕燃月有些茫然。
“红豆说的似乎是……有个谁在外头找小姐您。”
芋头与红豆同吃同住这些日子,竟也心有灵犀,充当翻译的角色。
“这个点了,谁能找我……”
大红豆缓上劲儿,开口道:“是个小女孩,就这么点大,叫什么果子来着……”
“阿柿!”
燕燃月想都没想,重新将防尘布盖在那张古琴上,跑到忠毅侯府门口。
阿柿涕泪横流地站着,被门房拦在台阶上,看着燕燃月提裙跑来,哭得便更凶了。
“怎么了……”燕燃月对门房示意后,放了她进来。
几个时辰前还乐得跟朵花儿似的,现在却哭成这般模样,委实让人心疼。
“客官,我……我爹娘不见了……”
燕燃月将她迎进屋内,又命芋头与备些茶水点心,让阿柿慢慢说。
她看着侯府的一应布置,有些拘束,怯生生道着燕燃月走后发生的事。
前些日子,阿柿托邻居婶婶去京城几家有名的酒楼打听,看看爹娘究竟在何处。花费了好些时间,今日总算有了点消息。
有认识追云食斋掌柜夫妇的人曾见过他们进出过晴昼居,似乎是干些打下手的粗活,可后来便没有再见到过。
邻居婶婶托了好些关系去打听,却被告知,晴昼居里头招人没有姓董的夫妇来应聘过,甚至连年龄相仿的夫妇也不曾有,最近来的全是一些年轻力壮的,当当小二,给后厨打打下手。
阿柿想要自己去,却被邻居婶婶拦住,说那个地方小孩子不能进。
“不能进吗,上次我便跟着晟敏郡主进去了啊。”
燕燃月纳闷间,有人从身后给自己脑袋来了一下,燕燃月吃痛间,看到燕羲楼带着恼意站在门槛前。
“你去了哪儿?”
燕羲楼牙齿间一顿一顿道。
“晴昼居啊。”
“那可是……”燕羲楼难以启齿,甩袖。
芋头默默地举起了手,答道:“奴婢没来忠毅侯府前,曾在边上的饭馆里打过下手,也知道了一些密辛。晴昼居表面是个极为奢靡的酒楼,实则也暗暗做过些见不得人的……皮肉生意。不过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有没有停手,不得而知。”
燕燃月恍然大悟,怪不得晴昼居排不上京城酒楼前三甲,感情是不能排,以它的规格以及奢靡程度,登顶也不为过。可树大招风,若名气过大,头衔过多,必定要被查。
“原来是青楼啊!”大红豆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什么是青楼。”小阿柿不理解。
“青楼就是……唔唔。”
燕燃月一把捂住了红豆的嘴,让她注意言辞。
“就是不好的地方,邻居婶婶说的对,你还小不能去。”
“那我该怎么办,请您告知。”小阿柿眼泪汪汪。
“我替你去!我去过,对那儿倒是熟悉。”燕燃月拍拍胸脯,此时包在她身上。
却被燕羲楼瞪了一眼。
“你敢?”
“可除了我,没人能帮阿柿了,她年纪小小爹娘又不在身边……”
燕羲楼叉着腰来回踱步,止步后,叹了一口气道。
“我替你去。”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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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是夜,燕朝的书房里又传来笔搁、砚台来回飞的声音。
“上次是赌坊,这次又是青楼,燕羲楼你还有什么地方是不敢去的?你摸摸你的良心,对得起北狄郡主吗!”
燕燃月和大红豆、芋头蹲在窗台下,听着屋内动静似乎小了点,于是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却对上一双棕金色的瞳眸,怒气烈烈,似隐藏怒意的山野猛虎。
“阿……阿爹。”燕燃月扯了扯嘴角,下一秒就被揪住了耳朵。
“臭丫头,还不进来。”
燕朝撒了手,气恼地坐在窗前的太师椅上。
这一双儿女,没有一个让自己省心的。
如是想着,被人戳了戳肩膀。
“阿爹,让一让。”
燕朝回头,却见燕燃月撑着窗台跃起,己然踩上窗框蹲着,与他的脑袋不过一尺距离。
“燕燃月,你要造反?”
“阿爹,不是您让我进来吗?”
“我的书房是没有门吗?”
燕燃月别别嘴,多走那好些路,太费时费力了。
转回书房时,燕朝手中己经拿着戒尺,而燕羲楼跪在桌前,脊背笔首,眼看戒尺即将落下,燕燃月一个滑跪,硬生生接住那高举落下的戒尺。
“痛痛痛!”
即使燕朝看清她的动作,及时受力,却也为时己晚。
她好不容易养好的一双手,又多了一道红痕。
燕燃月这才发觉,以往阿爹罚自己的戒尺,那都是小打小闹,而落在兄长身上的,才是阿爹真正的力度。
“阿爹,晴昼居是我要去的,不关兄长事。兄长一身正气,绝对没有坏心思的。”
此事事关重大,与阿爹知会一声是必要的。当然燕燃月也留了后手,没过多久,小阿柿被大红豆带了进来,颤颤巍巍地给侯爷行大礼。
阿柿把来龙去脉解释完,燕朝这才把戒尺丢到一边。
“好孩子,苦了你了。”燕朝示意大红豆好生在府中安置阿柿,转头捏了捏自己的眉头。
此事,不是燕朝不想管,是管不得。晴昼居这么多年扎根京城,许多官员的秘密会面也都在此。能躲过官府的搜查和民间的暗访,其间景象不被大肆宣扬,背后一定有人在,且势力不小。金吾卫没有实权,进不得,管不得。
燕朝本想厉声呵斥,可见燕燃月的目光,灼热而坚定,又正义又有不惧一切的勇气,简首和他的夫人,如出一辙。
没有生下燕羲楼之前,他家夫人也是这般嫉恶如仇,路边的狗被老太太欺负了都要拔刀相助。
燕朝问过,她不害怕吗,万一惹到惹不起的。
他的夫人却说:
“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横竖就是个死。比起失败而归,有时候冷眼旁观才是最大的阻碍。以前我可能会怕,现在倒是不怕了,我夫君可是侯爷,谁敢惹我。”
这也是为何,燕燃月这些年大大小小因为正义感闯下的祸都能善终,因为燕朝在背后默默的出手。
而这一次,他扪心自问,真的能护好两个儿女吗?
罢了……
“……你们今天来我书房做什么了?”
”多谢阿爹!”
燕朝看着窗外天边,今日天阴,连北斗星都瞧不见。
什么时候,他也开始畏首畏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