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高阁的门被推开，燕燃月心惊间瞧清楚来人，字音尚未出口，就看见他眉眼间的暗示噤声。
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今日斗场这最后一席巽位的主人，会是江斐，他身后跟着的女子燕燃月在地牢里也见过。
他自顾坐在席位上，端起斗场小厮给的茶水，蹙起眉头嫌弃地推至一边。
“这么劣质的茶也敢端上来，你们便是这么待客的？”
“客官息怒客官息怒，小的再去为您换一壶好茶。”
小厮佝偻着退下，紧闭高阁，即便如此燕燃月还是低声言语，防止隔墙有耳。
“江大公子，你怎么来了。”
“救人。”江斐余光落在她身上，淡淡应道。
“你也知道苏娅在这儿！？”
江斐有些意外。
燕燃月撑着扶手，微微靠近他些：“你不知道吗？那你来救谁啊。”
江斐：……
燕燃月眼前一亮：“我知道了，你是来救这些这些可怜女子的！铁兰她们都一样，全是良家女子，不过是为了出门找个活计就被那些人牙子用拐到京城来。”
江斐：……
“可是你打算怎么救，你又不是我兄长，你分明半点武艺都不会……”燕燃月说着，叹了口气，甚至江斐身侧连个帮手都没有。
“燕二小姐，救人靠智取，并非蛮干。”
江斐从袖中取出随身带着的墨块，放到她手上。
“拿好这块墨，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丢。”
一炷香时间前，江斐说服了燕羲楼与洛根塔娜两队人马休战，整合双方已知的信息，推断出药铺门前灯笼高悬，便是斗场还未齐人，于是分散埋伏在以药铺为中心的几条邻街，终是蹲到一个大腹便便的瓜帽男子。
江斐过目不忘，此人他见过，是他父亲吏部尚书江一衡手下员外郎的儿子。
燕羲楼三两下便将他和小厮折服，并以其父的官位作为要挟，让他把所有事情交代地清清楚楚。
他说，想要进到该斗场，要么由几间赌坊的线人指路，要么要有信物，瓜帽男子所携带的一个刻字火罐便是此次的信物。而江斐选中的这名女子，也是瓜帽男子常点的，为他获得过多次胜利。
“这些同这块墨有何关系……”燕燃月反复观看，不知其中奥妙。
斗场鼓声渐起，一旁正与另一女子商讨的铁兰忽然沉声提醒道：“姑娘，没时间交谈了……”
鼓声静止后，三间高阁的帷幔渐开，燕燃月迅速正襟危坐，而她与江斐所坐高阁东侧那独栋正是斗场主人的乾位。
清脆锣声三响，乾位开，只见高阁中左右站着两名小厮，手中捧着签筒，高阁正中摆放着一面四页直回纹镂空屏风，隐隐可见之后坐着一人，黑袍将其遮盖得严实，无法判断男女老少。
小厮向屏风后头点了点头，开始抽签，轮到的女子便会被客官解开第一重铁链，从高阁前的梯子爬上擂台，再由台边的两名打手解开手腕与脚踝处的枷锁。
两刻钟时间内将对手打趴在地或是时间停止时将对手推出界，都算获胜。
即便所有女子都在苏娅的教导下学会了如何避免重伤彼此，可毕竟是赤手空拳地肉搏，拳与肉碰撞的惨烈让燕燃月心间气血翻涌，难以平静。这和往日军营里点到为止的交手完全不同，分明是在杀招里寻找出路。
“深呼吸。”
竹叶凋零，落入湖面，遏制着无法平静的暗流。
江斐又道。
“成败在此一举，你我若不能平静，如何救走所有人。”
燕燃月喉头一哽，沉叹呼吸，点了点头。
第二场便轮到铁兰，她是优胜好手，这场比赛也不必演得如此煎熬，与对手几个眼神交换，便将其一击打倒在地。
“该你了。”江斐提醒。
“好，太棒了，就这么继续赢下去。”
燕燃月听着旁人落败的骂声 ，于是鼓掌大声叫嚣。
漫长地熬到第三轮结束，有人轻叩高阁的门。
“客官，您要的新茶来了。”
门开后，是方才在外头坐着的那名盲眼大夫，他佝偻着身子，一手颤颤巍巍端着托盘，一手扶着墙，逐渐找着二人椅子间的矮桌。
他缓慢地提起茶壶为两人添茶，只是他看不见杯盏，只能用食指触碰杯子外侧感知温度。
燕燃月看他有几分可怜，想着帮忙却见江斐摇头。
“客官请慢用。”
盲眼大夫恭顺笑着，又摸索着退了出去。
“别喝。”江斐提醒道，将茶盏推到一边。
燕燃月闻言，捧起瞧了瞧，似乎没什么异样。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斗场上还在继续，第四场分出最后的胜负，正当乾位前抽签的小厮要进行第二轮时，却听有人通风报信道。
“东家，不好了，外头似乎有人要冲进来了！”一名仆役从正门阶梯连滚带爬冲下，使出浑身力气喊道，“都是官兵！”
“什么……”小厮失措，回头望向屏风后的主人，他沉稳端坐，不动如山，于是小厮回道，“诸位不必惊慌，随我等从后门离去便是。”
“我们的钱呢！”有客质问道。
“诸位放心，待事情过后，定会给各位一个说法，如今离开才是要事啊。”
燕燃月和江斐并未声张，从众走下高阁，事情发展令她摸不着头脑，她低首轻声问道。
“这便是你说的法子？”
“是……却也不是。”
江斐仔细观察四周惊慌的赌客，随从以及斗场人员，回答道。
“我与世子二人约定，由黄长史一人去请救兵，其余人潜伏在出口外墙后，待我们成功离开，再一举攻入，若丑时前我们还未离去，再强攻。”
江斐心中算着时间，如今当是子时，他二人怎会不管不顾率人攻打。
而且守在正门外的是洛根塔娜及手下十余人，无论怎么看也不会和“官兵”二字扯上关系吧。
江斐忽然放慢了脚步，眯眼瞧着四周，除了六个凶神恶煞的打手外，小厮、仆役、大夫以及东家全留在斗场，并无动作。
他伸手拉住燕燃月，小声道：
“他们这是要灭口赖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