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后,万国使臣尽数到访,再是不愿面对,这时间还是从指缝流逝。
紫宸殿前,皇帝李淮高坐龙椅之上,沈后白贵妃分居两侧,汉白玉石阶上钱禄捧旨,文武百官身着朝服分为两列居左长阶,按品阶大排长龙,右侧则是几国使臣并行而站。
钱禄宣完旨意,左侧百官跪拜叩首,右侧各国使臣行各国最高礼仪。
与此同时,燕燃月一行除了阿穆尔外都在学宫里,像往常一样,人坐在课堂,心却飘乎到九霄云外。
此次万国来朝,崇麟学宫众人不仅代表自己,更代表崇国万千学子出战,彰显大国风范。
文会先行开展,为期三日,考察各国学子的礼艺、书艺、数艺三科,每科为期一日。
地点便在白马山上的朝天塔。
朝天塔极为恢弘,拢共六层,坐落在山腰,塔林环绕,塔身以青石与汉白玉共同雕砌而成,无数喜怒哀乐,姿态神情各异的佛像雕刻在外,令塔更具一重不容侵犯的威严。
塔内一层宽敞,楼梯环状蜿蜒而上,每一层是布局不同的平台,所摆放的考题由易到难逐层向上递增。
学子需要根据太监下达的考题应答,对答如流者向上一层,错误者停留原地,首到决出三甲。
首日的礼艺在学宫派了晟敏郡主、凌姒云与其余三名男子出战,几人都是家教规矩森严的世家子弟,面对考题中不同国家不同场景的礼仪,他们都妥帖完成。
最终以晟敏郡主为状元,东瀛公主与凌姒云各位榜眼探花,被陛下盛赞巾帼不让须眉。
第二日的书艺,熟面孔便多了。
六人分别为苏迢迢、凌倾云、三名甲殿优秀学子,与临时破格入场的孟桓奚。
这个名额原先是江斐的。
原先排兵布阵时夫子们力排众议,要让江斐一人要参与两场比试,为国争光,可江斐以全力备战“数艺”为由,在半月前推辞,并举荐了孟桓奚。
此事是江斐与江一衡商议后的决定,一来是避免树大招风,有意藏拙,不能在科举前多生事端引起各方的过多关注,二来孟桓奚才情不在江斐之下,却苦于身份无法入学崇麟,也就无法以未及冠的年龄在今年参与科考。
可若今朝临危受命,获得一个不错的名次,或许能得陛下垂青,免去三年又三年的苦熬与蹉跎,也算为孔大夫子了却一桩心事。
当日傍晚时燕燃月便从苏迢迢口中得知消息。状元是南诏的童子学士,年仅八岁博览群书,被誉为百年难遇的奇才,孟桓奚勇夺第二,西洲楼兰王子紧随其后。
只是可惜了苏迢迢遇到各路神仙,与那楼兰王子仅差一题,苦居第西。
“今日凌倾云发挥不佳,早早就停在了低层,我瞧她似乎无心此次比试……”
苏迢迢虽然也不喜欢凌倾云,可若自己当了不受宠的庶女,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定是要争破头皮向上,为自己搏一个好出路。
江绥绥却不以为然。
“无非是看兄长不在,索性不演了。”
燕燃月叹着气,说道:“不去提无关紧要的人了,明同江斐便要参加数艺了,这个点还不回去,如此有把握吗?”
江绥绥却笑道。
“我不过是凑个数,你只需要在塔外等着我家兄长出来便好。”
话虽如此,燕燃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而苏迢迢与江绥绥二人己经笑的不成模样,反倒是她满脸疑惑。
“笨蛋阿月!”江绥绥笑骂着,却见学宫长廊尽头纪峋匆匆赶来。
江绥绥与他同在学宫,少不了打着碰面,二人却客气得一如陌路,丝毫没有试药那日的无比信赖。
江绥绥收敛了表情,小声道:“他应该是来寻你的,我就先回府巩固一下数理了。”
“燕二小姐,你与世子托我查的有结果了!”纪峋有些急迫,上气不接下气,他的视线落在江绥绥的转身,又垂眸道,“留下一起听吧,也与你有关。”
一月以来,第一次心平气和地交流,却也只是为了正事。江绥绥回头看他,二人相顾无言,只能看着纪峋将手指搭在她手腕的脉搏之上,确保她体内的毒素清除大半,仅存无关痛痒的一小部分。
一切如纪峋所想,他说着他的推算。
“上次义庄的尸体被一把火烧了大半,本以为头绪断了,我却从骸骨上发现了一些新线索!”
京城乞丐加上各国各地的流民起码也有一百号人,而为何偏偏这几名乞丐因此毒而死,旁人都无事。
找共同点,是燕燃月当日给他的建议。
这几具骸骨从盆骨断定,男女老少都有,长相都被燎尽看不出什么,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便在于他们的脚。
那场火虽然猛烈,好在救援及时,几人的脚都还清晰可见。
他们几人的小脚趾指甲都成两瓣式,这种指甲只有在北狄有概率发生,以及西洲偏北的几座信仰相同天神庇佑的小国。
这种两瓣式指甲被北狄称作天神亲手所剪,是血统纯正的象征与荣耀。
而在忠毅侯府的父女三人里,都没有这个特征。
“麻烦侯爷这几日巡街时,去瞧一下城西的一座流民窟,那边似乎住着的都是逃难来的,看看有没有我们需要的线索。”
燕燃月接过他绘的脚趾简易草图,立刻鞠躬致谢。
纪峋的话己经带到,转身离开时,却听见那一股令他无比熟悉的声音,自传入耳朵的第一声起,他便觉得自己罪无可恕。
他回头看,却见江绥绥背影逐渐离开,回廊里荡漾着她平静的声音:
“正义重要,但你的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