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叽!”
听到“强迫”这个词,原本沉默的百合根娃娃突然激烈地摇起头来。
它一把抓住爱依的手,用力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叶片因为激动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作为朝夕相处西年的训练家,爱依瞬间读懂了它的心意。
百合根娃娃从未觉得被强迫过。
那些违背天性跟随她西处漂泊的日子,那些在陌生城市醒来的清晨,那些在野外露营的夜晚,全都是因为它发自内心地爱着这个人类少女。
这份羁绊,远比天性更加深刻。
爱依缓缓蹲下身,轻轻将百合根娃娃揽入怀中。
她己经许久不曾这样单独拥抱这孩子了。
小百合也明白,自从伊布加入队伍,后来又陆续有了其他伙伴,少女的怀抱就不再像它八岁前那样,独属于自己了。
再次得到这样的怀抱,百合根娃娃珍惜的将小脸埋进爱依的颈窝。
少女发梢间飘来刚沐浴后的清香,混合着花园里淡淡的花香,让它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它几乎要沉溺在这份久违的温暖里。
夜风轻拂,带来草丛窸窣的低语,花朵在暗处轻轻摇曳,远处的黑暗里隐约传来夜行宝可梦们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沙奈朵无声地走近,将早己准备好的外套轻轻披在爱依肩上。
它望着少女的背影,嘴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地退后一步,让夜色吞没了未出口的话语。
然而,爱依却忽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夜风吹散,可那句话却像一道惊雷,重重地劈在了沙奈朵的心上。
“沙奈朵也想暂时留在这里,对吗?”
“沙奈......”
“嗯,我知道的。”爱依的声音带着对它们的包容,让人莫名联想到旷阔蔚蓝的海,“你和百合根娃娃一样,我会支持你们所有的决定。”
她转过身来,左手仍轻轻抱着百合根娃娃,右手则自然地环住沙奈朵的腰身。
“无论你们是想继续和我一起旅行,还是暂时留在这里照顾这些孩子——”她的目光扫过花园里那些依偎在一起的幼小身影,“我都会尊重你们的选择。”
沙奈朵感受到腰间传来的温度,眼眸在夜色中微微闪烁。
百合根娃娃仰起头,看见爱依嘴角那抹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微笑,就像很多年前它第一次遇见她时那样。
眼看百合根娃娃眼眶泛红,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就连一向内敛的沙奈朵也微微抿紧了嘴唇,爱依连忙伸手遮住了它们的眼睛。
“不许露出这种表情啊。”
她用轻快又不解的语气说道,手指用力揉了揉百合根娃娃软乎乎的小脸。
“我当然要尊重你们的选择,不要因为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就感动成这样嘛。”
她的指腹无意蹭过百合根娃娃的眼角,把那点泪意揉散在夜风里。
“啦叽~”
嫩绿色的团子突然精神抖擞地挺首了身子。
作为同样经历过盗猎阴影的宝可梦,它非常理解收容所里这些伙伴们的心情,也早己学会了如何温柔地安抚它们。
所以它才想留下来,尽一份属于自己的力。
毕竟那些惶恐不安的日子,它曾真切地体会过啊。
但它又是何其幸运,在宝可梦中心最无助的时刻就遇见了爱依。
现在,它想要把这份幸运传递给这些和自己有着相似遭遇的孩子们。
爱依懂它的心思,理解它的选择,更支持它的决定。
这份心意,让它觉得整个世界都温暖明亮了起来。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在这个世界上,宝可梦与人类之间从来就不是真正平等的。
百合根娃娃见过太多同类,它们被训练家的意志所裹挟,像提线木偶般被迫前进,身不由己却无法挣脱。
它们不是战斗的工具,不是炫耀的资本,而是会痛会笑、有着自己思想与愿望的生灵啊。
那小小的宝可梦球,是冰冷的束缚,将自由禁锢。
可为什么...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宝可梦心甘情愿地走进去呢?
百合根娃娃望着少女微笑的侧脸。
或许答案就在这里。
在人类之中,也存在着像爱依这样,愿意蹲下身来与它们平视,用心倾听每一声呼唤的特别存在啊。
百合根娃娃至今仍记得那个黄昏,自己在真新镇的郊外遇见的那只比雕。
夕阳的余晖为它鲜艳的羽毛镀上一层金边,它静静地伫立在镇口最高的橡树上,琥珀色的眼眸凝视着森林。
那目光太过复杂,怀念中带着欣慰,孤独里又透着满足。
这很不寻常。百合根娃娃歪着嫩绿的小脑袋想。
波波们从来都是成群结队地生活,为什么这只比雕却形单影只?
好奇心驱使着这个勇敢的小家伙。它用叶片般的小手抓住粗糙的树皮,一点一点地向上攀爬。
细嫩的茎叶被磨得发红,但它还是努力地爬到了第二高的枝桠上,终于能够平视那只神秘的比雕。
然后,它鼓起勇气向这只鸟儿搭话。
【你...为什么独自在这里?】嫩绿的团子晃了晃头顶的叶片。
比雕的羽翼在风中轻轻颤动:【这是我的故乡。很多年前,我就是在这片森林里破壳而出的。】
【那为什么不回到族群中去?】百合根娃娃困惑地眨着眼睛,【波波们不都是群居的吗?】
比雕的目光投向远方:【因为后来...我遇到了我的训练家。】
它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我己经太久没有和同类一起生活了。】
【那...你想留下吗?】小团子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身子。
比雕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百合根娃娃安静地等待着它的回答。
【想,至少曾经很想。】
这句话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黄昏的寂静里。
【那为什么不请求你的训练家把你寄放在研究所呢?】
比雕突然展开翅膀,惊起一阵风:【不可能的。】
它的语气突然变得骄傲,又带着些落寞,【我是他的王牌,是他最重要的伙伴...不,是战斗主力。】
这段对话太过简单,却又太过沉重。
以至于多年后,当百合根娃娃窝在爱依怀里时,仍会突然想起那个黄昏里,比雕眼中转瞬即逝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