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一战,江颂卧床躺了数日,覃星洲负责守城,受了几处轻伤,简单包扎后承接起军中大小事务。
将士围着锅炉用膳,席间聊起江颂。
“寻常只知大帅少时提枪上了战场,从无败绩,不知此次竟伤得这般重。”
“素问大帅威名,打南蛮秃子还当是囊中取物。”
“你们说,大帅这样的英雄人物,也能叫外族伤成这般?”
覃星洲听闻,悠悠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话题,“人哪个不是爹生娘养,吃五谷杂粮,你们的脖子是肉长的,大帅的脖子就是铁打的?”
“刀砍在你们身上会疼,她就不会了?”
“将军,我等不是这个意思……”
“大帅怎可与我等凡夫俗子相提并论?”
覃星洲默了片刻,“行了,磨磨唧唧的,吃完继续训练,该跑圈跑圈,该巡城巡城。”
江颂威名在外,世人只当她于仗中调兵谴将挣得那军功不费吹灰之力,他跟在江颂身后多年,看着她如何把自已打造成最锋利的刀,冲在最前方。
伤得再重,只要留有一口气都不会退。
她没有退路,一旦后撤,军心溃散,战必败。
那轻飘飘的一纸军功,哪次不是豁出性命去挣来的。
江颂连着高烧了数日,军医同她施针,江颂睡得忘了时辰,醒时不忘传唤霍究,命他传信同祝砚“报个平安”。
霍究这个人古板无趣得很,递个信写得一板一眼,将她重伤高烧一事悉数上报。
江颂扯过他笔下的信纸,随手团成了一团,“我说,你写。”
覃星洲在一旁看个乐呵,笑话她为难老实人,收获了她一记眼刀,江颂伤得太重又发着高烧面无血色,苍白如纸,实则并无太强的攻击力。
霍究在江颂的指导下,面色几番变幻,好不精彩。
说到蜀中缺了一味药材,覃星洲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呛得直咳还不忘给江颂竖了个大拇指。
霍究凭着超强信念感,将信笺传入雍州。
江颂重重咳了几声,手下端了药进来,江颂嘴里发苦让他先搁在一边。
“你还是快些喝了吧,产后亏空,多补补身子。”霍究走后,只剩两人的场合,覃星洲开起玩笑没个度。
眨眼的功夫,江颂常用那把狼牙刃破空而来,得亏是他反应快,侧身躲了,那匕首扎在他身后的木头柱子上,末了还颤了颤。
覃星洲喉结动了动,嘴上还不闲着,“那日我从城墙下来,听闻你重伤,跑来一看,那血水一盆一盆往外端,军医老头唤你疼便叫出声。”
“我当你生产呢。”
江颂:“……”
趁着江颂病中行动受限,覃星洲狠狠犯了一回贱。
“快些将那药喝了,多大人了?”覃星洲自袖中掏了掏,将油纸包扔了过来,落在江颂掌心,是两块饴糖。
覃星洲神情有些别扭,用手指指了指她手中的糖,回头又指了指钉在柱子上的匕首,无声控诉她。
突瓦首领发完丧,部落陷入内斗,一部莱云勒的旧部仍旧效忠旧主,坚持营世子回部落掌权,多次侵扰边境,原归还大城边境失城和谈。
元试在突瓦中掌握黑金烟制售一事,把握部落经济命脉,在政治斗争的混战中从旧贵族中杀了出来,又因中原人的身份受人诟病。
数月时间,突瓦内部分裂成两股势力。
南疆驻军虽在大战中折损了不少,江颂铁血手腕,军法处置了吸食黑金烟的将士,不论军功剔除军籍,重整军纪,肃清军中反叛势力,违者斩。
“会不会做的太过了?”覃星洲几日坐卧不宁,纠结了数日才去寻了江颂。
“不论军功剔除军籍,发配回原籍,离了朝廷俸禄,病了残了归乡又当如何?”
“都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弟兄,强压太过,叫人寒了心,往后谁还敢追随你,舍身入死?”
江颂:“毒物屡禁不止,覃星洲,你敢说这其中你没半点责任?”
覃星洲仁义太过,倘若他当时早些动手,形势何至于此。
“大帅如今是发落完兄弟了,准备发落我了?”
“战场上下来,断胳膊断腿,那烟能吊住他们性命,战场上肝胆相照的弟兄,我不愿看着他们死,有错吗?”
“让他们不人不鬼地活着,一直到毒物侵蚀掉血肉,这就是你所谓的活着。”两相对峙,谁也不让着谁,覃星洲发了狠,上前揪起江颂的衣领,拳风凌厉,是气急了发了狠要揍她。
江颂没躲,生生接住了这一拳,嘴角破了,铁锈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他们抓着我求我给他们个痛快的时候,我该怎么做?你说啊。”
江颂不语,接住接住他的拳头,反手一绞,覃星洲不甘示弱,两人如同少时那般一言不合便扭打在一块,手下听到动静进来连忙将两人拉开。
“覃将军,王爷重伤初愈,这是作甚?”
江颂肩上的伤崩开,血沾湿了里衣,事后军中医官前来包扎,又是好一通数落。
覃星洲也没讨到好,动静闹得太大,两人僵持着下不来台,军中斗殴领十军鞭,两人在众将士面前领了罚。
江颂特地吩咐了行刑官,不必顾忌着他们的身份手下留情。
知法犯法,加了十鞭子。
覃星洲咬着牙没吭一声,余光落在江颂身上,心里惦记着她身上的伤,自知当日是他太过冲动,碍于面子不好说什么。
情绪上头,脑袋发昏。
他深知江颂为人,事推着人走,坐在这个位置,她别无选择。
这块腐肉,若不剜除,只会加速溃烂,累及全身。
领完罚,包扎完伤口,江颂又似无事人一般正常训练。
……
熬过苦夏,收获时节,江颂带人去山中围猎,下山时已近黄昏,手下匆忙来报,瞧着是一路跑来的,停下来时上气不接下气,“大……大帅,朝廷……粮草到了……”
“知道了。”江颂语气平淡,只听那人喘匀了气,接上了后半句,“祝大人也来了。”
祝大人……江颂一下没反应过来。
“当真?”江颂将手中的野兔塞到那人手中。
尚且等不到他回复便挥鞭策马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