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谁又说得好呢?”
江颂动手拆开了江玥送来的锦被,丝绸的被套剪子一滑就开,内里的衬布下多缝了一块料子,江颂用手一拽,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
大致看了下来,江玥求她出手相助,想在返回封地的途中从楚王身边逃脱。
“说楚王与她并无情意,不过是想借她牵制江府,单从江玥所求一事上看,于我于侯府是有利的,只是不好处理。”江颂轻叹一声,将那块扯下来的布料递给祝砚,“到底是我爹嫡亲的妹子,实在无法袖手旁观。”
祝砚一目十行地看了下来,将料子随手扔进炭盆里烧了,“出雍都动手,楚王妃不知所踪,楚王能猜不到是你在搞鬼?”
“以楚王的脾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闹得满城风雨。”
江颂沉默片刻,头风又发作了。
“江颂,过来。”
江颂顺势在他身侧躺下,枕着祝砚的腿,右手食指绕着祝砚垂落的发丝,不知在想什么。
“人不能贪心太过,断没有既要又要的,江玥想从楚王府脱身只能等。”祝砚的指尖轻按着她额头的穴位,替她缓解头疼。
江颂轻轻嗯了一声以示回应,“要等到何时?”
“等到楚王发兵起事。”
江颂原本困意阵阵,闻言猛地睁开眼,“楚王要谋反?他手中哪来的兵?”
“算起来应当不久了。”祝砚抬手覆在她双眼上,“闭眼休息会,调息凝神。”
“楚王拉拢林茂才,纳了林茂才的姑娘林湘云为妾,在永州豢养私兵,其中开销你比我清楚,你觉着他的家底够烧到几时?”
“且惠妃有孕……”祝砚仍是那副风云不惊的语气,好似在同她讨论晚膳要吃什么。
江颂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从眼前拉开,“惠妃有孕了?!”
“陛下盛宠,早晚都会有这一日。”祝砚将手挣了出来,扭动手腕活动了一下。
倘若惠妃一举得男,来日就是没有楚王也会有罕原八部,夏皓瑞如何坐得住这皇位。
皇帝不是最善制衡?提防军权旁落,提防外戚,恨不得将权柄紧握至死好带进皇陵里。
如今竟昏聩至此,叫罕原圣女怀上龙种,他日中原一乱,罕原八部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入关,边境少不得又是一场恶战。
“事已至此,你再着急上火已是徒劳,后宫多年无所出,皇帝看护得比眼珠子还要紧,你还能平白叫她滑了胎?”祝砚握着江颂的手探她的脉搏,轻叹了一口气。
“我去寻祖母。”
江颂起身又被祝砚拉了回来,“你可知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
“大皇子的安危。”这太子必须趁早立下,倘若惠妃一举得男,那小皇子落个亲王爵,能安心做个闲散贵人自然是再好不过。
祝砚微眯起眼,眸光危险,“是你我的婚事。”
“啊?”江颂火急火燎的心被泼了一桶凉水,瞬间冷静下来,那要这么说也在理。
……
康平伯夫人近来总觉着眼皮跳得厉害,前阵子去找大师合八字,被告知两人八字太硬,彼此相克恐多生祸患。
因着是太后赐的婚,今上下的旨意,江颂这婚事已是势在必行。
伯夫人添了香油钱,在佛祖面前烧了香,祈求神明护佑。
回了府上,康平伯夫人一连几日睡不踏实,心惶惶的,夜里又起身,点了烛火在一旁呆坐着,康平伯觉浅,这一下险些吓出好歹来。
“夫人?”天寒地冻的,康平伯披上衣袍起身,“大半夜的不歇息,这是闹的哪一出?”
伯夫人将合生辰八字一事跟康平伯说道了一番,“这话我听着玄乎,总觉得提着一颗心,坐立不安的。”
“乐安自已寻的亲事,太后娘娘保的媒,已然无转圜的余地了,忧心已是无用。”
伯夫人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跟你说也是无用,我何尝不知君命不可违,你说乐安常年在外行军打仗,万一……”
“夫人慎言啊。”
“我就是心慌嘛。”
屋外轰雷乍响,伯夫人原本心便提着,这一吓心跳得好似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康平伯唤小厨房备上一碗安神的汤药,“你啊别自已吓自已了,我瞧乐安那丫头命硬得很,克不着,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明日我叫上他们一起到庙里去上香。”
康平伯轻叹了一声,“那也得等明儿天亮了再说。”
晨钟尚未敲响,康平伯夫人在风雨交加的清晨,先于晨曦的第一抹光亮杀进了乐安王府,将他们二人提溜上马车,冒着大雨也要上山祈福。
大成三日一朝,昨夜惊雷阵阵,祝砚觉浅睡得不踏实,原想睡饱了再起,叫人扰了清梦面上冷了三分。
一路无言,康平伯夫人坐在马车中央将他们分隔开来,看了江颂一眼,欲言又止。
雨势小了些,山路仍旧难行,马车行速缓慢,好不容易到了山脚下,剩下的山路需要他们徒步上山。
雨水如瀑般自石阶倾泻而下,江颂仰头望了上去,只觉这山真高,石阶好似要通到天上去。
“姨娘,非要今日上山吗?”江颂握着祝砚的手,冰得不像话,雨水斜着打,伞挡不住之处被雨水浸湿了,风一吹怕是祝砚这身子又要病一场了。
江颂将身上的狐裘解下披在祝砚身上,“你到马车上等着,我陪姨娘上山便是了,雨势太急莫要再染了风寒。”
“不成,聿礼一同上山祈福,此次是为你们婚事求签问卜,心不诚如何能成?”
江颂正想大言不惭说自已不信神佛,祝砚抢在她前面开口道:“走吧。”
进了山中神庙,伯夫人往功德箱里添了不少香油钱,从僧人处拿了两柱香递给他们,“你们在神像前上一炷香,摒弃心中杂念,上完香掷圣杯求个签文。”
江颂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叫伯夫人瞧了气不打一处来,忘了世家礼仪抬手在她手臂上拍了一记。
两人跪在蒲团上,高举手中三炷香虔诚祈求神明赐福,中途江颂睁开眼偷偷瞧了祝砚,难得见他如此诚心。
祝砚先行起身,江颂囫囵许了个愿后接过祝砚手中的香插进香炉里。
一连掷了几个下下签,伯夫人添了不少香油钱方才出了个中签。伯夫人拿着签子去寻主持解签语,大雨初霁,山林蒙在一层厚厚的雾气中,寺庙钟声回荡,空幽宁静。
江颂从小僧弥手中取了一些鱼料,随手掷在山顶天池喂锦鲤,随口问起:“阿砚,我怎么不知你信神佛。”
“我自小在寺庙中修行,你因何觉着我不信神佛。”
“我们是一类人,不信命,向来只信自已。”
“倘若能得命数几分眷顾,信一信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