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乐坊中有萧灵泓坐镇,染了病的民众被分隔在几个区域,从轻症到重症,近几日梁洲城的郎中倒下了几个,城中人心惶惶。
江誉也在,见了她匆忙行了礼招呼她坐下,“郡王醒了?”
“托大人的福。”江颂淡声回道。
江誉拿袖子揩了揩额头的冷汗,闭上嘴企图降低自已的存在感。
江颂站在窗边看着萧灵泓带着帷帽给小姑娘号脉,小姑娘朝床边一指,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什么。
萧灵泓闻言回眸看向她,隔着白纱帷帽,他的表情江颂看得并不真切,隐约瞧见他好似勾唇笑了。
江颂勾了勾手,示意小女孩过来,萧灵泓收回手,温声说道:“去吧。”
小姑娘走到离江颂还有三两步的距离停下,乖巧福了福身,她不知江颂的真实身份,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姐姐。”
江颂从袖中掏出一颗猪油糖,“姐姐请你吃糖,接着。”说罢向上一抛,在落到小姑娘掌心前被萧灵泓本路截了道,小姑娘包子脸一瘪,双眸立马变得水光盈盈。
“用完药再还你。”萧灵泓将那颗糖握在掌心,感受着上面残存的温度。
小姑娘瘪着嘴带着哭腔道:“说好了!”
萧灵泓嗯了一声,“用完药了带着空碗来找我兑。”
女孩这才走开,萧灵泓在屋外净手换下外衫才进了里屋,江颂转了个身,用手支着窗柩,“那小姑娘如何了?”
“好许多了,已经不发热了,脉象平稳了许多。”萧灵泓信步上前,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颗用油纸包裹成方形的猪油糖,“这个还有吗?我也想要。”
江颂闻言一怔,她从袖中取出两颗饴糖放在萧灵泓掌心,“只有这个。”
身上的糖还是前几日在城中买的,原是想着放在身上拿去哄祝砚吃药用的,祝砚怕苦喝药不利索,常常将药放凉了还不舍得端起来喝,在外人面前兴许还会装上一装,对着她是原形毕露了。
祝砚寡言少语,江颂还挺享受观察他的小习惯这件事。
萧灵泓收拢五指,眉眼含笑道:“我喜欢。”
城中疫病严重,禁军也腾出手在丰乐坊帮忙,江颂跟着萧灵泓认了不少草药,上山那日凶险,好在学了一手推拿意外保住了祝砚的性命。
刚进梁洲城祝砚昏昏沉沉睡了几日,脉象平稳却不见醒,萧灵泓多次给祝砚施针,江颂皆在一旁看着,萧灵泓见她对医术感兴趣,毫不吝啬一一教予她。
“萧大夫不好了,有人呕血了。”
萧灵泓收回视线,“带路。”
迈出去两步回头看向江颂,“王爷不是在学针灸吗?此人由王爷来行针。”
江颂指了指自已,“啊?”
萧灵泓颔首,“行医如同打仗,最忌讳的便是纸上谈兵,王爷天资过人,此等小事还不是手拿把掐。”
江颂被他捧得不知天南地北,自信爆棚戴上帷帽跟着他出去了,江誉伸手想拦已经来不及了,梁州疫病来势汹汹,死了上千人,如今仍未有痊愈之人。
若是江颂不巧染上了,一代名将折损于此,他脖子上的脑袋也该换个地方挂了。
他连忙喊来手下,“快,派几个人过去盯着。”
“……”
病中的男人江颂与他有过几面之缘,这人原是屠夫,吃得膘肥体胖,染了疫病数日,整个人瘦了一圈,腰间的皮松松垮垮地垂着。
男人赤着身子躺在榻上,萧灵泓为她指了几个穴位,江颂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燎烧,第一次操作,动作行云流水叫萧灵泓眼前一亮。
银针对准穴位,萧灵泓握住她的手,“专注,放针的手法能最大程度减轻刺痛感,生扎硬推是不行的。”
萧灵泓靠得近了,江颂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药材味,她指尖动了动,萧灵泓松开手,“记住这个位置,银针入穴无需过深,如此便是适中。”
“知晓了。”江颂手执第二根针,重复着先前的动作,若说初次是萧灵泓示范,接下来的几针萧灵泓还是上手了,搞得江颂一头雾水。
针灸结束,男人偏头呕了一口血,用木板搭制的简易床榻一片狼藉。
“吐血了。”江颂针灸后用皂角在掌心里搓了搓,在铜盆净手,“不会叫我扎死了吧。”
萧灵泓把完脉才悠悠开口,“脉象稳定了许多,淤血呕出来也好。”
江颂跟着在丰乐坊转了一圈,萧灵泓给他讲解了不同脉象意味着什么,江颂听得云里雾里,萧灵泓轻笑了一声,“无事,来日方长。”
最后四个字尾音拖得有些长,好似若有所指。
江颂坐在一旁歇息,思绪早已跑远,疫病越传越广,连梁州附近的州郡皆受了波及,不知病症来源无法对症下药,萧灵泓也只能通过病人表现出来的病症用药。
抵达梁洲城她上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到雍州城,皇帝派了御医前来,路上不遇阻碍掐着收拾算时间应当还有两日便能抵达梁州。
耽搁了片刻,江誉的手下来报晚膳已备好,让他们移步。江颂一拍大腿站起身,一不留神险些过了晚膳时间。
她先回了房中里里外外梳洗了一通,恨不得搓掉一层皮下来,收拾妥当去祝砚房中青木将她拦在屋外,只说王爷用过膳已睡下,将院子守得滴水不漏,除非她能遁地,否则别想进祝砚房中。
进了梁洲城反倒生疏起来了,江颂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闭上眼黑暗中山顶那一幕便浮现在眼前,那还是祝砚第一回这么主动,眼尾泛红的样子,勾得人心痒痒。
越想身上越是燥热,用了一个晚上,江颂翻来覆去只品明白什么叫孤枕难眠。
实在是由奢入俭难。
次日起了个大早堵到祝砚院子去,遇上从里面出来的江誉,江誉见到她下意识退了两步,拱手行礼:“王爷安好。”
“不必多礼。”
“殿下是去寻郡王?”江誉道,“郡王带了户部的官员到府衙去查账了。”
江颂:“……”
这才刚到卯时,江颂转身欲走,江誉喊住她:“王爷,内人在府上备了薄酒吃食,还请王爷携郡王赏脸前来。”
“没空。”江颂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了,怒气冲冲地杀去府衙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