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盖上与牢狱风格格格不入的锦被,目光停留在男人脸上一瞬,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南多美人,连男子也生的这般好看。
“你一姑娘家家,同男子共处一室,传出去像话吗?”顾忌着旁人在场,皇帝压低了声音说的。
江颂倒是一贯的没脸没皮,不似在宫中严肃正经,跟舅舅开玩笑,“陛下不是要我成婚?我看上他了,想娶回侯府当夫人。”
得了皇帝白眼。
祝砚唇色发白,长发如瀑披散着好看得如同番邦传来的琉璃灯盏,漂亮易碎。
皇帝没说什么走了。江颂看着他离开方才松了一口气,张太医拿了外用的药来:“这是我调制的金创药,他日侯爷回了西北下官备上一些给您带去。”
江颂揭开药罐的塞子,轻嗅,鼻尖一缕清香,宫中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多谢张太医记挂。”
“小侯爷哪里话,药下官命人去煎来。”张太医从袖中取出针套,“下官为公子施针。”
张太医施了针,江颂给他身上的外伤上药,军医早前亦拿了金创药来,上过一次伤口已经不再渗血了。
宫中这药更好些,制成了膏状,指腹下触感微凉。
汤药煎好了送过来,江颂接过药碗信誓旦旦道她定能将药喂下去,随即在张太医惊恐的目光下卡着祝砚的下颚掰开他的嘴缓缓将药灌了进去。
如此生猛,竟没叫那人生生呛死。
江颂放下药碗,瞅见一旁还有一碗,端起作势又要往里倒,张太医伸手制止了,“此碗作备用,一碗足矣。”
“行。”江颂将碗放下。
张太医没离开,隔一个时辰号一次脉,入夜祝砚烧得太重,一度已经摸不到脉搏,只得再下一剂猛药,是药三分毒,猛药下肚保住性命日后难免埋下祸患。他拿不定主意便请示了小侯爷。
小侯爷听闻并不放在心上,让他尽管用药,比起今夜丢了性命,伤身什么的都得往后靠。
药灌进去了,天将亮,祝砚呕出了不少血,眼看着要去备副棺椁,张太医身上的冷汗浸湿了官袍,相较于他的慌张,江颂显得淡然许多。
“你慌什么,治死了又不治罪于你。”她生来拥有的便比别人多,陆陆续续也失去了不少,这些年没什么长进,最会的就是坦然放手。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反倒是宽慰起张太医来:“你亦不必太记挂这事,人各有命,并不是说你医术不济,实在是这人药石罔效,看开些。”
张太医哭笑不得,暗自惊叹小侯爷心胸豁达。江颂的话刚说完,祝砚嘴角又溢出一滩淤血,张太医连忙上前号脉,脉象虽弱但这命却是保下来了。
天将亮,皇帝派遣内官赵怀钰前来问询祝砚情况,张太医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道命保下了。
赵怀钰回去复命后皇帝分封郡王的旨意下来,南禹国君及重臣流放,祝砚主动请降有功在身将南梁郡赐予他做封地,封了南梁郡王。
皇帝赐了府邸,派人将祝砚接走,回府养伤。
江颂心绪难平,觉着牢狱内血腥气太重,她在这刑部大牢里畅通无阻,想起另一桩心事来,命人带路去找南禹霍究将军。
霍究是难得的将帅之才,若能招揽到自已麾下将会是一大助力。狱卒将她带到霍究将军的牢狱前,开了锁让她进去。
江颂镇守北方,与霍究并无交集,只是在茶楼酒肆听过他一些传闻,当时便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对她胃口了。
南禹国破,她起了招揽的心思,一路上未敢苛待他。霍究见她来便知她用意,跪伏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侯爷,我已是身躯残破之人,无法再带兵打仗了。”
江颂喉间一哽,未尽之言堵在喉咙噎得满腔郁闷。
南禹是黑夜,霍究便是黑暗中闪烁的点点星辰,在这个王朝政权走向灭亡时还能得如此悍将,镇南军在他手中也未讨得几分好处,以一已之力为这个腐朽王朝续着命。
霍究这人同她们这些大字不识的武夫不同,是个难得的儒将,原也是世家公子出身。南禹民间称其神武将军,为他立祠,此举成了霍究悲惨命运的导火索,害他遭皇帝猜忌,受了宫刑。
那祝德实在罪该万死,江颂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
“主将如何无人可定义,霍究,你是天纵奇才,四方天地辽阔任你闯荡,不必妄自菲薄。”
霍究仍未起身,“谢侯爷赞赏,如今我只想苟全性命,已无意功名。”
江颂轻叹,军中关系简单,那些人虽莽撞却心思单纯,不同于那些酸腐秀才心中弯绕。他们慕强,除此之外不看出身,不论性别。
不服的,便打到他服气。
圣旨已下,这些刑犯不日便会北上,发配至苦寒之地。霍究不愿她不好硬留,“日后你变了主意,可来西北大营寻我。”
江颂想给他留个信物,思来想去只有那被她拿去钉过耗子的小刀,“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全当留个印信。”
霍究手下佩刀磕头谢恩,看着他卑躬屈膝的模样,总是控制不住去想象茶楼里说书先生口中那个策马扬鞭恣意风光的少年将帅。那祝德真是判罚太轻,怎的一个流放轻拿轻放了。
离开前她吩咐了霍究不许黥面,打点了押送流犯的官员,命他们路上稍加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