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暂且把唐公李渊起兵的事情放在一边。再来说说隋炀帝,他在江都芜城又建造了一座宫苑,这座宫苑更加富丽堂皇,新增了月观迷楼、九曲池,还建造了一座大石桥。隋炀帝每天都在迷楼和月观里肆意玩乐。就好比一棵大树,哪怕它枝叶繁茂、根基深厚,可要是众人不断地剥削、砍伐,也会很快衰败。更何况人的精力有限,又怎么经得起这群娇艳的宫女、美人整日的折腾呢?到了这个时候,隋炀帝也感到精疲力竭。
有一天,隋炀帝刚睡醒,正在纱窗下看着月宾和绛仙扑蝴蝶玩耍,忽然有个太监前来禀报:“蕃厘观的琼花盛开了,请万岁前去观赏。”隋炀帝听后十分高兴,立刻传下旨意,在蕃厘观摆下宴席,宣召萧后和十六院夫人一同去赏琼花。没过多久,萧后和十六院夫人都到齐了,只有袁紫烟在宝林院养病没来。隋炀帝问道:“琼花是江都的一种奇异花卉,天下再没有第二株,朕从来没见过。今天听说盛开了,特意召皇后和众妃一同去观赏。怎么不见沙夫人来呢?”朱贵儿回答道:“妾今天出院的时候,沙夫人说赵王受了点风寒,可能是这个原因没来。”清修院的秦夫人点了点头。隋炀帝说:“只是伤风小毛病,琼花可是难得一见,为什么不来看看呢?”朱贵儿说:“万岁有所不知,只要赵王身体稍有不适,沙夫人就会格外紧张,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不敢离开。”隋炀帝高兴地说:“这孩子能得到沙妃的爱护,才不辜负朕的托付。”于是下令起驾,自已和萧后登上玉辇,十五院夫人和众美人都乘坐香车,一同前往蕃厘观。
众人走进殿内,只见大殿上供奉着三清圣像。殿宇虽然宏大,却有些破败,圣像也都残缺不全。萧后毕竟是妇道人家,看到圣像就想要下拜。隋炀帝连忙制止道:“朕和你是堂堂帝后,怎么能去拜这些木偶呢?”萧后说:“神明威严且有灵验,人们都依赖其庇佑,陛下不可不敬重。”隋炀帝问左右侍从:“琼花在哪里?”侍从回答:“在后面的台上。”原来,这株琼花是一位道号为蕃厘的仙人所种。仙人谈论仙家花木的美妙,世人却不相信,他便取来一块白玉种在地下,片刻之间就长出了一棵树,开的花如同琼瑶一般,又因为是种玉而成,所以取名为琼花。后来仙人离去,乡里人觉得神奇,便建造了这所蕃厘观来纪念此事。近年来,这株花已经长到一丈多高,花朵洁白如雪,花蕊花瓣层层环绕,就像仙花一样,香气浓郁,和普通花卉大不相同,因此在江都声名远扬。
隋炀帝和萧后刚转过殿后,就远远望见高台上如琼玉堆砌,一片洁白,奇异的香气阵阵扑鼻而来。隋炀帝大喜道:“果然名不虚传,今日真是大开眼界!”正要到花下去仔细观赏,没想到意外发生了。刚走到台边,忽然花丛中卷起一阵狂风,风势十分猛烈。宫女、太监们见大风刮起,急忙用掌扇和御盖将隋炀帝和萧后团团围住,等风过后才散开。隋炀帝抬头看花,只见花瓣纷纷飘落,雪白的花瓣落了一地,枝头上一片花瓣也找不到了。隋炀帝和萧后见状,惊呆了好一会儿,随后大怒道:“朕还没看清楚,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真是可恨!”回头看见锦篷内赏花的筵席已经整齐摆好,两边簇拥着笙箫歌舞,场面十分热闹。无奈琼花已经落得干干净净,实在是扫兴。
隋炀帝看着这般景象,恼恨不已,说道:“哪里是什么风吹落的,分明是这妖花作怪,不让朕观赏。不把它连根砍去,怎能消我心头之恨!”随即传旨让左右侍从砍花。众夫人纷纷劝阻道:“琼花天下只有这一株,留着等来年开花再赏。要是砍了,就绝种了。”隋炀帝愤怒地说:“朕是堂堂天子,都看不成,还留着给谁看?如今都这样了,还指望来年?就算绝了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连声下令砍花,太监们哪敢违抗,就用仪仗中的金瓜钺斧一起砍伐。不一会儿,这株世间罕见的琼花就被连根带枝砍得干干净净。隋炀帝也没了饮酒的兴致,便和萧后登上辇车,与众妃子回到了宫苑。隋炀帝对萧后说:“朕和皇后一起坐龙舟游九曲河,怎么样?”萧后说:“天气晴朗,湖光山色肯定值得一看。”隋炀帝吩咐左右在龙舟上摆宴,去游九曲河。于是,一行随从都迎进了宫苑。
隋炀帝和萧后、众夫人等一同登上龙舟,一边饮酒,一边游览,船在河中随意飘荡,游了半天,大家都觉得没什么意思。隋炀帝便下令停舟上岸,众人登上辇车,缓缓游到大石桥。当时正值四月上旬,一弯新月已经斜挂在柳梢,几处浓密的树荫平铺在水面上。隋炀帝和萧后的辇车来到桥上,这座桥又高又宽,都是用白石砌成,光洁得像水洗过一样,两岸大树枝叶繁茂,桥下五色金鱼游来游去。隋炀帝因为琼花凋零,烦闷了大半天,如今看到这番景象,就像吃了一帖清凉散,心里顿时觉得畅快起来,于是下令停辇,让人取来两个锦墩,和萧后坐下。又叫左右侍从把锦褥铺满桥面,众夫人也纷纷坐下,在桥上摆开宴席。隋炀帝靠着石栏杆,和众夫人说笑饮酒。秦夫人说:“这里景色真美,不比画中的平桥景致差。”萧后问:“这座桥叫什么名字?”隋炀帝说:“还没有名字。”夏夫人说:“陛下何不在今日这般美景下,给它取个名字,留作日后的佳话呢?”隋炀帝说:“说得有道理。”他低头想了想,又环顾四周数了一遍,说道:“景物因为人而增色,古人有七贤林、五老堂,都是以人数来命名的。朕和皇后以及十五位妃子,再加上朱贵儿、袁宝儿、吴绛仙、薛冶儿、杳娘、妥娘、月宾七人,一共二十四人在此,就叫它二十四桥,岂不是妙极!”大家都高兴地说:“好一个二十四桥,足以看出陛下公正无私的心意。”于是纷纷向隋炀帝敬酒。
隋炀帝十分畅快,连饮了几杯,便说:“朕之前在影纹院,听闻花妃子的笛声清脆响亮,让人心情舒畅,何不再吹一曲给朕听?”梁夫人说:“笛声要在远处听,才更觉得悠扬婉转。”狄夫人说:“昨晚在夏夫人院里的望蝶楼上,听到李夫人和花夫人一个吹笛一个唱歌,刚开始还能分清笛是笛、歌是歌,听到后面,一会儿感觉全是歌声,一会儿又感觉全是笛声,真让人陶醉。”萧后说:“这么精彩的聚会,你们也不来叫我。”隋炀帝问道:“她们唱的是新词还是旧曲?”夏夫人说:“是沙夫人最近写的一首《北骂玉郎带上小楼》,她写得还真好。”隋炀帝高兴地说:“妃子还记得吗?念给朕听听,看看写得好不好。”夏夫人便念道:
小院笙歌春昼闲,恰是无人处整翠鬟,楼头吹彻玉笙寒。注沉檀,低低语影在秋千。柳丝长易攀,柳丝长易攀。玉钩手卷珠帘。又东风乍还,又东风乍还。闲思想,朱颜凋换。幸不至,泪珠无限。知犹在,玉砌雕栏。知犹在,玉砌雕栏。正月明回首,春事阑珊。一重山,两重山,想夏景依然。没乱煞,许多愁,向春江怎挽?
炀帝听完夏夫人的念诵,感慨地说:“沙妃子简直就是个女学士,词写得情景交融,太出色了。左右,快倒两杯酒,给李夫人和花夫人喝了,让她们到桥东的得月亭中,演奏美妙的音乐。”花夫人和李夫人见皇上如此坚持,料想推脱不掉,只好把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李夫人瞥了狄夫人一眼,说道:“都怪你这个多嘴的,净断人兴致。”说完便同花夫人下桥,来到月亭中坐下。月亭又高又宽敞,处在宫苑之中。两人拿起象板,吹奏玉笛,发出的声音婉转悠扬,音律和谐,真的是吹得彩云收敛,晴空澄澈,唱得清风回转,玉佩轻摇。炀帝听着,不停地赞叹。
当时才月初七八,月光并不明亮。炀帝说:“树影太暗了,我们何不移席到亭子上去呢?”于是起身,和萧后、众夫人一边听着曲子,一边慢慢前行。刚走到亭前,曲子刚好演奏完毕。两位夫人看到众人到来,连忙走出亭子。炀帝对花夫人和李夫人说:“从美人嘴里发出的声音,真是让人陶醉,二位爱卿的技艺堪称双绝啊!”宫女们连忙摆上宴席。炀帝叫左右侍从快给二位夫人斟酒,又对萧后说:“今天虽然被那妖花扫了兴致,但此刻的赏心乐事,比往日反倒更有意思。”萧后说:“多亏众夫人助兴,才这般美妙。”炀帝说:“月亮已经落下,灯又昏暗,这可如何是好?”李夫人微笑着说:“这时我们可以戴上一枝狄夫人做的萤凤灯,不用举火把也有足够的光亮。”萧后连忙问道:“萤凤灯是用什么做的?”狄夫人说:“这只是个小玩意儿,哪是什么好东西!听她在陛下和娘娘面前胡言乱语——真是报应来得快。”炀帝笑着说:“好不好的,快取来让我们赏玩赏玩。”狄夫人听后,只好对自已的宫女说:“你到院子里,把妆台内做好的萤凤灯都取来。”又让众太监把萤火虫都捉来,收在盒子里。
不一会儿,宫女捧来一个金丝盒子,呈给狄夫人。狄夫人拿出一支萤凤灯,挑开凤嘴,捉了一二十只萤火虫放进去,献给萧后。萧后和炀帝仔细端详,只见那灯的翅膀是用蝉壳做的,与凤凰的身体相连,顶上是五彩绣绒做的羽毛,凤冠是用珊瑚扎成的,嘴里衔着一颗明珠,就像一盏小灯,光亮向外透出,戴在头上,两只翅膀不用晃动也会自已轻摇。炀帝和萧后看了一会儿,说道:“妃子心思巧妙,这手艺简直出神入化!”萧后说:“确实做得精巧。”说完递给宫女,插在头上。还有七八盏,狄夫人放入萤火虫,分送给众夫人。之前已经送过萤凤灯的夫人,也让人取来戴上,一时间,就像有十六盏明灯,照亮了整个宴席。炀帝拍手大笑道:“太奇妙了!今晚萤火虫的光亮可立了大功,为何不让人多捉些萤火虫,放到苑中呢?虽说比不上月光明亮,也能让光亮遍布四方。”萧后说:“那肯定也是一番奇观。”炀帝便传旨:凡是宫人、太监,只要能收得一袋子萤火虫,就赏赐一匹绢。不一会儿,那些宫人、太监以及百姓,收了六七十袋萤火虫。炀帝让人赏给他们绢匹,然后让他们在亭前亭后、山间林间把萤火虫都放了出来。一时间,放眼望去,就像无数颗明星在夜空中闪烁,光辉照亮了四周。炀帝与众夫人看了,都拍手叫好,大家举杯畅饮,一直喝到四更天才回宫。
先暂且不说炀帝在宫苑里日夜荒淫作乐。再说宇文化及,他是宇文述的儿子,官拜右屯卫将军,不过是个平庸之辈。他的兄弟宇文智及,是个凶狠狡猾的人。在炀帝无道的时候,他们也只是随波逐流,混日子。所以不管是东巡西狩,还是远征高丽,又或是四处营建宫殿,在丹阳修建新宫,他们都不曾劝谏一句。到后来盗贼四起,需要征伐调兵的时候,他们却毫无办法。要巡幸出游,供给不足,君臣都困在江都,任由今天丢一县,明天失一城,今天丢一仓库,明天失一粮廪,皇上不知道,臣子也不说,只想着挨过一天是一天。等到有消息传来,说李渊造反了,要起兵杀入关中,这时那些随驾的臣子们都没了主意。先是郎将窦贤率领本部人马逃回关中。隋主得知后,派兵追杀。这一杀可就麻烦了,留在江都可能饿死,回关中又会被杀死,想要在绝境中求生,就必须想出个计策。当时虎贲郎将司马德戡、元礼直阁裴虔通、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勋侍杨士览一起商议道:“我们一起逃走,自然就没有兵马来追我们了,就算追,我们也不怕。”这几个人还只是在商量逃走的事,其中宇文智及知道了这个计划,便说:“主上无道,可威严和命令仍然有效,逃走恐怕还是难免一死。我看隋朝气数已尽,英雄纷纷崛起,如今我们已有上万人马。不如一起干一番大事,成就帝王之业,大家还能共享富贵。”众人齐声说:“好。”商议决定以宇文化及为首领,司马德戡先召集骁勇的首领,说明这个行动的意图,众人都表示赞同。他们先偷了御厩中的马匹,准备好器械,宇文化及又去结交了司空魏氏。这件事渐渐传开,宫中苑中都有人知晓。
当时杳娘在侍奉宴会,把这件事奏报给炀帝。炀帝让她拆解“隋”字,以占卜吉凶、寻求避祸之法。杳娘说:“隋是国号,有耳朵被半掩着,中间的‘工’字,让王不成王;又没有‘之’字,肯定难以逃脱。”炀帝又让她拆解“朕”字。杳娘说:“把左边的笔画移到右边,一竖写在右边,就像‘渊’字。如今李渊起兵,恐怕会有称帝的可能。要是单说陛下,这个月里也就只有八天的时间了。”炀帝大怒,说:“那你的命该在什么时候结束?”让她拆解“杳”字,杳娘说:“命尽就在今天。”炀帝问:“怎么看出来的?”杳娘说:“‘杳’字是十八日,再无多余的日子,如今正好到了这个时候。”炀帝大怒,命令武士杀了她,从此再没有人敢说这些话。炀帝曾经照着镜子说:“这么好的脖子,会是谁来砍呢?”又仰望天象,对萧后说:“外面有很多人想要图谋我,但我就算失了天下,也能像陈后主一样当个长城公,你也能像沈皇后一样。”
先来说王义,他早就预感到局势即将崩溃,只恨自已是外国人,无力挽救。于是,他先散尽家财,与看守宫苑的太监郑理、各门的宿卫以及宇文手下的将士结交,关系格外亲密,以便打听他们到底什么时候会动手。打听到消息后,他急忙让妻子姜亭亭带着一个小丫鬟,坐上一辆轻便的空车,前往宫苑。姜亭亭经常出入宫苑,没人敢阻拦。她下了车,和丫鬟径直来到宝林院。只见清修院的秦夫人、文安院的狄夫人、绮阴院的夏夫人、仪凤院的李夫人,还有袁宝儿、沙夫人和赵王,总共六七个人,正在那里围坐在一起打牌。沙夫人看到姜亭亭进来,赶忙问道:“你快坐下。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姜亭亭说:“各位夫人,失礼了。外面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亏得你们还在这里悠闲地坐着!王义让我进来问问沙夫人,您有什么打算?”众夫人听了,都掩面哭泣,只有沙夫人和袁宝儿没有哭。沙夫人说:“哭是没有用的,你们姐妹们打算怎么办呢?”秦夫人说:“眼前这几个都是知心的好姐妹,一切听凭姐姐指挥。其他几个人前几天说:‘一年里,皇上到我们院里的次数有限,能有多少恩情?反正不管谁来统治,都是一样,随他们去吧。’从这话就能知道他们的心思了,不用管他们!”沙夫人说:“我也没什么好指挥的。要是没有赵王,我生有生的办法,死有死的办法。如今皇上既然把赵王托付给我,我只能把大事——”她指着姜亭亭说:“托付给他们贤夫妇了。你们要是主意已定,就各自回院子,赶快收拾好东西过来。”众夫人听了,立刻各自回院子去了。袁紫烟精通天文,知道隋朝的气数已尽,早就假托养病,把细软都收拾好了放在宝林院。
三个人正在商量出路,只见薛冶儿急匆匆地闯进院子,看到姜亭亭,说道:“太好了,你也在这儿。刚才朱贵儿姐姐让我来拜见沙夫人,说外面的情况很紧急,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了。赵王是皇上托付的,千万不能辜负。我本想受皇上大恩,要与他同生共死,可朱贵儿姐姐再三叮嘱,我只能偷生前来保护赵王。”沙夫人说:“我正和姜妹妹商量,我们七八个人怎么出去呢?”薛冶儿说:“这不用担心。贵儿姐姐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了。”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道旨意,“这是前几天要派人去福建采办建兰的旨意,虽然写好了,但因为皇上连日醉酒,所以没有发出。贵儿姐姐为了保全赵王,悄悄偷来,交给我和夫人,商量怎么行动。”沙夫人流着泪说:“贵儿姐姐真是既忠诚又周全啊!”
正说着,只见四位夫人都只带着随身衣物来了。沙夫人把薛冶儿拿来的旨意给她们看,秦夫人说:“有了这道符敕,还怕出不去吗?”袁紫烟说:“依我看,还是得分两批走比较好。”姜亭亭说:“我有个办法,快把赵王改成女装,把跟来的丫鬟衣服和赵王的换一下;把丫鬟改成小太监,我和赵王先出去,丫鬟带着众夫人都改换装再出去,然后慢慢离开院子到我家来,这样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吗?”夏夫人说:“只是一下子到哪里去找七八套太监的衣帽呢?”沙夫人说:“不用你们操心,我早就准备好了。”说着打开箱笼,搬出十几套新旧太监衣服和鞋帽。众夫人很高兴,立刻穿戴起来。沙夫人正要给赵王改装,看了四位夫人,说:“你们脸上还留着残脂剩粉,怎么能随便出去呢?”众夫人听了,反而都笑了起来。姜亭亭见赵王改装完毕,天色也暗了下来,沙夫人拿了个金盒,放了许多花朵在里面,让赵王捧着。姜亭亭对丫鬟说:“等会儿你和众夫人到我家就行了。”说完,和赵王慢慢离开院子,走到苑门口,上了车。
原来王义见妻子进院后,立刻去找郑理,把他灌得八九分醉。等郑理醉醺醺地回到苑门口,正看着小太监翻跟头,看到姜亭亭的车,便说:“王奶奶回府啦?刚才我在你府上打扰了。”姜亭亭说:“客气了,招待不周。”郑理笑着说:“这小姑娘又拿了我们苑中的花去了。”姜亭亭说:“是夫人送的。”说完,放心地向前走,不过走了一里左右,就到了家。王义看到赵王,叫妻子不要给赵王换衣服,把他藏在密室里,自已立刻出门,到苑门去打听消息。只见七八个太监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丫鬟也在其中。大家心领神会,把他们领到家里,急忙收拾上路。各个门上的守卫都是王义用钱财结交的熟人,谁会阻拦他们呢?等到掌灯的时候,宇文化及领兵动手,到掖庭时,王义已经带着赵王和众夫人出了禁城。
再说说隋炀帝,他平日里最怕别人说天下大乱,谁要是说,就会被杀。谁能想到今天会落到这般田地,他和萧后躲在西阁中,相对悲叹。一整夜只听到外面喊声震天,太监接连来报告:“叛贼杀到内殿了!”屯卫将军独孤盛被杀,千牛独孤开远也战死了。一群乱臣贼子抓住一个宫女,逼问她隋炀帝在哪里,宫女说在西阁中。裴虔通和元礼径直来到西阁,听到上面有人声,知道是隋炀帝。马文举拔刀率先登上阁楼,众人也跟着上去。
只见隋炀帝和萧后并排坐着哭泣,看到众人,便说:“你们都是我的臣子,我终年给你们丰厚的俸禄和爵位,有什么亏待你们的,为什么要谋反?”裴虔通说:“陛下只顾自已享乐,从不体恤臣下,所以才有今天的变故。”这时,朱贵儿从背后走出来,用手指着众人说:“皇上的恩情浩荡,你们怎么能昧着良心说话?先不说终年的厚禄,就说前几天,皇上考虑到你们这些侍卫大多是东都人,长期在外思念家乡,而且人情上没有配偶,难以长久相处,就传旨把江都境内的寡妇和未出嫁的女子搜到宫里,让你们自行婚配。皇上的恩情如此深厚,你们还说他不体恤,还妄图谋反吗?”隋炀帝接着说:“我没有辜负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辜负我?”司马德戡说:“我们确实辜负了陛下。但如今天下已经大乱,两京被贼寇占据,陛下已经无家可归,我们也没有生路。今天我们已经失去了臣子的气节,实在难以挽回。只希望能取陛下的首级,来向天下谢罪。”朱贵儿听了,大骂道:“逆贼,怎么敢口出狂言!万岁虽然德行有亏,但他是天子,是一朝的君主,君臣的名分不可侵犯。你们不过是侍卫小臣,怎么敢逼迫皇上,妄图谋取富贵,从而留下万世乱臣贼子的骂名!”裴虔通大怒道:“你这个掖庭的贱婢,怎么敢花言巧语诋毁我们?”朱贵儿继续大骂道:“背君的逆贼,你以为仗着兵权在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隋朝的恩泽遍布天下,天下难道就没有一两个忠臣义士为君主报仇吗?等勤王的军队一到,那时你们就会被碎尸万段,后悔都来不及了!”马文举大怒道:“你这个的贱婢,平日里用狐媚手段蛊惑君心,导致天下败亡,不杀你怎么向天下谢罪!”说着就举刀向朱贵儿脸上砍去。朱贵儿骂不绝口,倒在地上。可怜朱贵儿香消玉殒,化作了一腔热血。
马文举杀了朱贵儿后,一手拿着剑,一手要来扶隋炀帝下阁。这时,封德彝走上阁楼,对司马德戡说:“许公有令:‘这样的昏君,不用扶来见我,赶快动手。’”萧后听到,急忙苦苦哀求众人说:“众位将军,皇上确实德行有失,看在往日爵禄的份上,让他把皇位让给众位将军,赐给将军们阖门铁券,把他降为三公,让他安度余生。不知众位将军意下如何?”只见袁宝儿傻乎乎地走来,听到萧后在那里哭着叫各位将军,笑着对萧后说:“娘娘何必如此?想必这些贼臣里没有忠君爱国的人,怎么会容万岁安然让位,让您和他继续享乐呢。”又对隋炀帝说:“陛下常以英雄自诩,到了这时候,何必还贪恋这身躯,向这群贼臣求情呢?人谁能不死,我今天死在万岁面前,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我先走了,万岁快来!”马文举急忙伸手去拉她,袁宝儿睁大眼睛,大声喝道:“贼臣,不许靠近我!”一边说,一边把佩刀往脖子上一抹,身子往上一挺,直直地顶到梁上,又窜了下来,脖子里的鲜血像红雨一样,向人喷来。一个娇弱的身躯,直挺挺地靠在窗棂上。萧后看到,吓得赶紧飞奔下阁。隋炀帝见了,心胆俱裂。裴虔通等人便提刀上前,要行弑君之事。隋炀帝大叫道:“不许动手!天子死也有天子的死法,快拿鸩酒来!”裴虔通说:“鸩酒不如刀刃来得快,哪有那么容易得到!”隋炀帝流着泪说:“我做了一场天子,求你们让我留个全尸。”马文举拿来一匹白绢呈上。隋炀帝大哭道:“以前凤仪院的李庆儿梦到我被白龙绕颈,今天应验了!”乱臣贼子便叫武士一齐动手,把隋炀帝拥了进去,用白绢把他缢死,隋炀帝年仅二十九岁。后人有诗凭吊:
隋家天子系情偏,只愿风流不愿仙。
遗臭谩留千万世,繁花拈尽十三年。
耽花嗜酒心头病,粉沾香骨里缘。
却恨乱臣贪富贵,宫廷血溅实堪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