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兖州东阿县武南庄,有一位豪杰,姓尤名通,字俊达,他在绿林闯荡多年,家境十分富裕,山东六府的人都尊称他为尤员外。一般来说,北方的强盗,那些有本钱的,往往都是大户人家才能做。尤员外听说青州有三千两银子要运往京城,而兖州是必经之地,便想将这笔钱弄到手。但他心里也清楚:“打劫普通客商,一般也就十几个人,就算对方有几个厉害角色,也没什么可怕的;可这是官府的钱粮,肯定会派官兵护送,沿途经过的州县还会派兵防护,打劫难度很大。况且这是邻州的钱粮,官府抓捕肯定很严厉,不如打消这个念头。”然而,人的贪心真是可笑,尤员外虽然明知其中的利害,可还是放不下这三千两银子。他想到家中的几个庄客都没什么力气,得找个厉害的帮手。于是他和庄客商量:“我们武南庄附近有没有隐姓埋名的好汉?我想找一个人,拿下这笔无主之财,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庄客回答道:“我们街前巷后的人,虽然有几个会点拳脚,但还算不上好汉。离这儿五六里地,有个人姓程,名咬金,字知节,原本住在斑鸠店,如今搬到这里。他以前贩卖私盐,还对抗过官兵,被发配充军,后来遇赦才回了家。要是能请他来帮忙,这事就容易多了。”尤员外说:“我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你们认识他吗?”庄客说:“我们也只是听说,没见过面。”
尤员外把这事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巧的是,有一天尤员外偶然到郊外,天气转冷,西风呼啸,树叶纷纷飘落。尤员外突然想喝酒,便下了马走进一家酒馆,在厅上坐下。他刚喝了一杯茶,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走进店里。这汉子长得什么样,又是怎么打扮的呢?只见他:
双眉剔竖,两目晶莹。疙瘩脸横生怪肉,邋遢嘴露出獠牙。腮边卷结淡红须,耳后蓬松长短发。粗豪气质,浑如生铁团成;狡悍身材,却似顽铜铸就。真个一条刚直汉,须知不是等闲人。
这汉子衣衫破旧,脚步匆忙,肩上扛着几个柴扒,放下柴扒后就坐下,要了热酒喝,看起来和店家很熟络。尤员外定睛细看,觉得他举止很不一般,便轻声问店小二:“这人姓什么叫什么?你认识他吗?”小二说:“这人常来店里喝酒,他住在斑鸠店,小名叫程一郎,不知道他的大名。”尤员外一听是斑鸠店,又姓程,就联想到了程咬金。他起身走到近前,拱手问道:“请问老兄贵姓?”咬金回答:“在下姓程。”尤员外又问:“家在何处?”咬金说:“住在斑鸠店。”尤员外接着问:“斑鸠店有一位程知节兄,不知是不是您的族人?”咬金笑着说:“哪有什么族人!我母亲就生了我一个,也不知道有没有族里的人,我叫程咬金,表字知节,也叫程一郎。员外问我这些做什么?”尤员外听说是程咬金,高兴得像捡到了宝贝,问道:“你怎么有这么多柴扒?是要卖的吗?”咬金说:“差不多吧。我家里只有老母亲,全靠我编些竹箕、做几个柴扒养活她。今天我把柴扒驮出来,没人买,风又这么大,我就在这儿喝杯热酒,准备回去了。请问员外贵姓大名?为什么问我这些?”尤通说:“我早就仰慕你的大名,有件事想麻烦你,而且是一桩大生意。只是在店里不方便说,能否请你到我家去,我们好好商量商量。”咬金说:“今天能遇到知已,只要你吩咐,我怎敢不追随!只是这酒刚到嘴边,我先喝几碗,到你家再接着喝,怎么样?”尤通说:“这样最好!”于是拉着咬金一起坐下。一个富翁和一个穷汉对坐喝酒,店主人见了,忍不住偷笑。两人喝了几大碗酒,尤通结了账出了店,咬金说:“这几把柴扒,就抵我之前欠你的酒钱吧!”说完拱手出了店。
尤通之前骑的马已经让人牵回去了,他和咬金一起步行。到了尤通家里,两人促膝而坐。尤通说:“连年水旱灾害,我家的日子也不好过,我想出外做点生意,但路上不太安全,想请老兄和我一起,赚了钱我们平分。”咬金问:“你是要我做你的伙计吗?”尤通说:“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小弟我早就仰慕你的义勇,一直没机会结识,今天能和你结交,我们一定要结拜为兄弟,永远相交,再不要有什么疑虑。”咬金说:“我这人粗笨,怎么好和你结拜呢?”尤通说:“这是我的心愿,你就别推辞了。”两人互相说了年龄,尤通比咬金大五岁,于是尤通拜为兄长,咬金为弟弟,两人点上香拜了八拜,发誓同生共死,患难与共。这正是:结交未可分贫富,定谊须堪托死生。
咬金说:“出门做生意是好,可我母亲在家,没人照顾,这可怎么办?”尤通说:“既然我们结拜为兄弟,你的母亲就是我的伯母,我自然会接到我家供养,最好今晚就把她接过来。”咬金说:“我卖了柴扒,能有点钱,买点米回去,才能让母亲高兴。今天柴扒没卖出去,天色又晚了,突然要她到你家来,她肯定不会相信。”尤通说:“你说得有道理。这也不难,今晚我先拿一锭银子,给伯母作为搬家的费用,她看到银子自然会高兴,也就肯来了。”咬金说:“这倒行,你快拿来!”尤通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咬金。咬金接过银子,直接放进袖子里,连句道谢的话都没说。
尤员外一边吩咐摆饭,咬金心里高兴,放开酒量,一杯接一杯,一碗接一碗,也不知道这是自家酿的香醇美酒,酒劲十足,只觉得甜滋滋的很好喝,接连喝了几十碗急酒,渐渐有了醉意。别人劝他再喝一杯,他又喝下三四碗。尤员外怕他喝得太醉,便嘱咐咬金快去把他母亲接过来,说明天是个好日子,就可以出门做生意了。咬金只好起身,虽然喝醉了,但心里一直惦记着那锭银子,使劲捏紧破衣裳的袖子,又是作揖又是行礼,告别出门。没想到他虽然捏紧了袖口,可袖子底下是破的,他一抬手作揖,那锭银子就从肋边滑了出来,掉在地上,落在尤家大门口。那些庄客看到了,把银子捡起来,对尤通说:“员外刚才送给程咬金的银子,掉在这里了,要不要追上去还给他?”尤通说:“我送他银子,正后悔呢。”庄客问:“既然要送他,怎么又后悔了?”尤通说:“这人做事没个准,拿了银子回去,要是和他母亲商量,说不定就不肯来了,到时候也没办法。现在银子掉了,他肯定放心不下,今晚他和母亲一定会来。”
再说咬金一路捏着袖口,回到家里,见到母亲,满脸都是欢喜。母亲饿得快不行了,看到他喝得满脸通红,顿时怒火中烧,骂道:“你这畜生!在外面喝得醉醺醺的,也不管我在家没柴没米,饿得半死,还在这儿傻笑什么!我问你,今天柴扒卖完了,卖的钱花到哪儿去了?”咬金笑着说:“我的好母亲,您别生气,有大生意上门了,还问柴扒干什么!”母亲说:“你喝醉了,净说酒话,我才不信你。”咬金说:“母亲要是不信,我把袖子里的银子拿出来给您看。”母亲问:“银子在哪儿?”咬金一摸袖子,银子不见了;又摸另一只袖子,跺脚叹道:“一锭银子掉哪儿去了?”母亲说:“我就知道你说的是醉话,哪有什么银子!”咬金瞪大了眼睛说:“母亲要是不信我,我就死在您面前。我虽然喝醉了,但绝不敢骗您。今天我扛着柴扒,在街坊村落转了一圈,没人买,就在酒店喝酒。没想到遇到一个财主——武南庄的尤员外,他和我一见如故,拉我到他家去。我就把几把柴扒抵了酒钱,跟他到了他家。他要和我结拜为兄弟,还想和我一起出去做生意。我说母亲在家没人照顾,他说连夜把您接过去,还先送了一锭银子,作为搬家的费用。我心里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又怕把银子弄丢了,一路上都捏紧了衣袖。没想到这可恶的银子,从袖底钻出去了。您要是不信,现在我就背您到他家去,您就知道我没说假话了。”母亲说:“既然这样,我现在就和你去,家里也没什么东西,锁上门就走吧。我肚子饿得厉害,这可怎么办?”咬金说:“您忍一忍,到了他家,只怕您吃都吃不完,消化不了,还得原样吐出来呢!”说完,他锁上门,背起母亲,在黑暗中径直来到武南庄尤家门前,酒也醒了大半。咬金放下母亲,急忙敲门。管门的早就受了员外的吩咐,料到他肯定会来,一听到咬金敲门,马上开了门,进去报告给尤员外。
尤通还没睡,一直在等咬金过来,听到他到了,心里欢喜得不得了。他把咬金母子迎进中堂坐下,便诚恳地说:“我承蒙先人留下一些微薄产业,可连年遭遇水涝旱灾,家业逐渐衰败。如今我打算去江南贩卖罗缎,只是各处盗贼猖獗,路途难行。我听说令郎是个豪杰,想请他和我一起同行,赚了钱我们平分,也好让老伯母衣食无忧。”程母出身名门,明事理,笑着说:“员外这话就不对了。员外是富翁,小儿只是个粗鄙的手艺人。员外要是经商,途中或许缺人照顾,让小儿做个随从,每月给些工钱,作为我养老的费用,这还说得过去。小儿有什么德行和才能,敢与员外结拜兄弟?况且他连本钱都没有,怎么能说是‘伙计’呢,这名分也不相称。”尤员外说:“我早就仰慕令郎的高义,真心希望如此。”他吩咐下人铺上毡子,两人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程母虽然有些头晕眼花,也跟着拜了四拜。尤通说:“我和令郎出门之后,担心老伯母在家不方便,所以把您接到我家居住,要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您多多体谅。”程母说:“小儿能跟着员外,我感激不尽。只是怕他性格急躁,员外只要多关照他、宽恕他,小儿定会知恩图报!”尤员外请程母到里面吃饭,自已和咬金重新开始喝酒。
酒兴正浓的时候,尤通开始用皇银的事情试探咬金:“贤弟,你知道新君即位以来的事情吗?”咬金此时对天子心怀感激,回答道:“兄长,新君是个好皇帝。小弟在外面日夜思念老母,备受煎熬,若不是新君即位,我怎能遇赦还乡,与母亲重逢?”尤员外说:“新君大兴土木,每个州县都要出三千两银子,资助大工程,百姓实在难以承受。”咬金说:“做他的百姓,自然要纳粮当差;做他的官,自然要为他催征解送,我们就别管闲事了。”尤员外说:“这也就罢了,只是我们山东青州,也遵照天子旨意,要出三千两银子。青州府太守借着这个名义摊派,征分外的税,还杖死无辜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实在是太贪婪残酷了,最后只凑了三千两银子解送京城。他这银子上京,必定经过我们兖州。我想借助贤弟的力量,拿下这三千两银子,当作本钱去经商,贤弟你有什么想法?”程咬金曾经贩卖过私盐,和做强盗也差不多,如今尤员外对他如此看重,他心里跃跃欲试,笑着说:“哥哥,只怕他的银子不从这条路走,要是从这里经过,就不用兄长费心了,只要小弟一马当先,这项银子就到手了。”尤员外问:“贤弟会用什么兵器?”咬金说:“小弟会用斧头,不过也没什么师傅传授,只是闲暇时把劈柴的板斧装上长柄,自已舞得还算熟练。”尤俊达说:“我倒有一柄斧头,重六十斤,贤弟能用吗?”咬金回答:“五六十斤,也不算重。”
尤员外回到后院,取出那柄斧头,这斧头是浑铁打造的,两边铸有八卦图案,名叫八卦宣化斧。他又根据咬金的身材,找了一副青铜盔甲、一件绿罗袍,马厩里还有一匹性子暴躁的青鬃马。尤俊达自已也有一副披挂,铁幞头、乌油甲、黑缨枪、皂罗袍、乌骓马。他把这些东西都搬到饮酒的地方,和咬金一起穿戴整齐,让手下人掌着灯火出庄,来到打稻场。众人用篾檀点火,照得如同白昼,二人在马上比试起来。几个回合下来,手下众人齐声喝彩。尤家庄上的人都靠尤员外生活,所以他们明火执仗地比试,也不避嫌疑。两人比试完下马,收拾东西回庄休息。
第二天,尤员外派人去青州打探皇银由什么人押解、什么时候起身、哪天能到长叶林。几天后,打探的人回来报告:“十月十五之后起身,二十四日能到长叶林。有一名解官、一名防送武官,还有二十名长箭手护送。”二十三夜里,尤员外先拿出好酒,把咬金灌了个半醉,带着随从,五更天就到了长叶林。他鼓动咬金说:“贤弟,我们以后的好日子,就看这一回了。”咬金点头,提斧上马,来到长叶林的官道上,勒住马,把斧头横放在马鞍上,就像猛虎盘踞在路中。打前站的官员卢方,是青州折冲校尉,负责在前面开路,以防意外,他先到了长叶林。咬金骑马冲了下来,大喊:“留下买路钱!”卢方也是个精通骑马射箭的将官,他举枪抵挡,骂道:“响马,你只敢在深山偏僻处拦路抢劫,只为了混口饭吃,这可是三京六府解送京城的钱粮,你得躲开。你这贼人胆子也太大了!”咬金说:“天下的客商,我分文不取。听说青州有三千两银子,我特地来做这笔‘生意’。”卢方说:“哼!响马无知,什么生意!”他纵马挺枪,直刺咬金胸口。咬金迅速用手中的斧头抵挡。两匹马相互碰撞,斧与枪同时挥舞。
两人斗了几十个回合,后面尘土飞扬,押银的队伍到了。咬金见后面有人来,担心又多了帮手,便纵马挥斧砍去。卢方抵挡不住,被砍落马下。二十名长箭手赶到,见卢方落马,各自举起标枪喊道:“前站卢爷被响马伤了!”咬金趁机砍倒三四个士兵,众人纷纷丢枪弃棒,越过山涧逃走,把银子丢在了长叶林。解官户曹参军薛亮,掉转马头沿着原路逃命。咬金不肯罢休,纵马追赶。手下庄客向尤员外报告:“程老爷得胜了,皇银都丢在长叶林下!”尤员外带着手下走上官道,劈开装银子的箱子,把皇银都搬回了武南庄,杀猪宰羊还愿摆酒,等着咬金回来贺喜。
咬金追着解官薛亮跑了十几里地,还是没追上。他倒不是想赶尽杀绝,只是他不知道银子被丢在了长叶林,以为薛亮把银子带在马上跑了,所以才要追赶他。薛亮回头一看,见咬金追得近了,十分慌张,叫道:“响马,我和你无怨无仇,你拦路抢劫不过是为了银子,现在银子都扔在长叶林了,你还追我干什么?”咬金听说银子在长叶林,就不再追赶,掉转马头,放慢了速度。薛亮见咬金不追了,又骂了两声:“响马,银子你拿走了,你就好好守着,我回去禀报刺史,派人来抓你,你别跑!”这话激怒了咬金,他喊道:“你先别走,我不杀你,我可不是无名之辈,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去报官:我叫程咬金,我一生从不欺负人;我有个交情深厚的朋友,叫尤俊达,是我们二人取了这三千两银子,你走吧!”咬金说出了两人的名字,才收住马回去。快到庄子的时候,他在马上后悔了:“刚才不该说出名字,尤员外知道了肯定要埋怨我,还是别说这件事了。”不一会儿,他回到庄子下马,高高兴兴地喝酒,这件事就暂且不提了。真是:喜入酒肠宽似海,闷堆眉角重如山。
再说那负责押送银子的官员薛亮,匆忙赶到青州刺史府。此时,刺史斛斯平正在大堂上办公,薛亮赶忙跪下,说道:“大人,我奉命押送银两前往洛阳,二十四日走到齐州长叶林那个地方时,突然杀出几十个贼寇,抢走了银两,还砍杀了将官卢方和四名长箭手。小官拼死抵抗,才保住了性命,特来向大人禀报,恳请大人发文到齐州,让他们缉拿这些贼人和追回那三千两银子。”斛刺史听后,十分恼怒,大声说道:“岂有强盗敢抢劫官银钱粮的道理!你自已不小心,弄丢了银两,我只能把你押解到洛阳钦差总理宇文老爷那里,让他来决定是你赔还是齐州赔。”说完,便喝令手下将薛亮拿下。薛亮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喊道:“老爷,这些贼人还是可以缉捕的。他们拦路抢劫时,自称是什么靖山大王陈达、牛金,只要指名到齐州去搜捕他们就行。”斛刺史听后,让书吏写了一份公文,呈给东都营造总理宇文恺,公文里写道:“已经筹集三千两银子起运,行至齐州长叶林时,因该州没有做好护送工作,导致银子被响马劫走,恳请责令该州缉捕贼人并赔偿损失。”同时,又发文给齐州,要求他们追查陈达、牛金以及被劫走的银两。薛亮则被扣押,等待东都的回复再做处理。
过了几天,宇文恺回复道:“大工程时间紧迫,一个月之内如果抓不到贼人,齐州要先筹措银子赔偿。两个月之内,若贼人还未抓获,刺史暂停俸禄,巡捕员役从重处罚,薛亮革职为民,卢方家属给予优厚抚恤。”这样一来,青州的斛刺史把责任推到了齐州刘刺史身上。刘刺史为此十分着急,心想:“三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我怎么赔得起?我现在得严厉督促捕盗人员,他们要是办不好,就一定能查出这伙强盗。”于是,他坐在大堂上,叫来原来负责广捕的捕盗都头樊虎和副都头唐万仞,说道:“这伙响马既然有名字,就可以追查,怎么过去好几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明显是你们和他们瓜分了这笔钱粮,根本就没用心去缉捕!”樊虎说道:“老爷,从来没有哪个强盗胆子大到敢报出自已真实姓名的,这明显是故意编造假名来迷惑人,所以小的们到处搜查,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刘知府说:“就算是假名,可这三千两银子被劫走都好几个月了,怎么能一点线索都没有?这不是你们懈怠、不肯用心是什么?”说完,就打了樊虎和唐万仞十五板子,并限他们三天后再来受审,之后每次都是三十板子。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又到了受审的日子。众人都在樊虎家里烧齐心纸、喝协力酒,商量着怎么应对,好让刺史同意延长办案期限。樊虎私下对唐万仞说:“贤弟,我们白白受这官府的刑罚。我想来想去,当初秦大哥在咱们州捕盗多年,人脉广见识多,就算不认识陈达,或许也认识牛金。他现在在来总管手下做官,要是咱们能请本官把他调回来,那可就太好了,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樊虎和唐万仞与秦叔宝都是世交好友,所以才这么私下商量。可那五十个士兵都是些没什么见识的人,听到这话,顿时乱嚷嚷起来:“这么好的主意,居然背着我们说!明天我们就进州府,禀告太爷,说原本有个捕盗的秦琼,在本州捕盗多年,对贼人的巢穴了如指掌,还暗中收受响马的贿赂,现在又谋到了来老爷手下当旗牌官,就是为了掩盖自已的罪行。求老爷做主,把秦琼调回来,这样就能抓到陈达和牛金了。”樊虎说:“各位别在家里乱喊,有本事进衙门去跟官府说。”众人这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一早,众人来到州府。樊虎拿着公文到月台上请求延长办案期限,其他人都跪在台阶下面。刘刺史问樊虎:“这伙响马有踪迹了吗?”樊虎回答:“老爷,还是一点踪迹都没有。”刺史便让行刑的人把樊虎拉下去打。行刑的人刚要动手,樊虎急忙说道:“小的还有一事要禀告老爷。”刺史问:“什么事?”樊虎说:“本州有个叫秦琼的,原本是衙门里的捕盗,现在在来总管节度使老爷手下当差。他捕盗多年,可能知道一些线索。希望老爷能到节度使来爷府上,把秦琼调回来,那陈达和牛金肯定就有下落了。”刺史还没来得及答应,那五十多人就涌上月台,大声叫嚷:“老爷做主,把秦琼调回来!这秦琼收受响马的贿赂,花钱在节度使来爷府中买了个闲职。老爷要是不做主把秦琼调回来捕盗,就算打死我们,也无济于事。”刘刺史见众人异口同声,只好在公文上延长了期限,免了这次的刑罚,让他们出府等候。
不说众人躲过了这一次受罚,且说秦叔宝从长安回到家后,常常回想起之前做的事,虽然是出于义举,但差点惹出大祸,觉得自已当时太过鲁莽,从此便在家中行事低调。这一天,他正在节度使府中值班,外面通报本州刘刺史前来拜访。来总管吩咐有请。两人见面后,寒暄了几句。刘刺史便开口说道:“去年因为东都要建造宫殿,山东各州都有摊派协济的银两。没想到青州的三千两银子在运往京城途中,走到本州长叶林时被劫了。那伙强盗还自报姓名,说是陈达、牛金。青州向东都申报后,督理此事的宇文司空发文,要下官暂停俸禄,责令我一个月内赔偿这笔银子,还要抓住这伙强盗,要是逾期还要加重处罚。我已经派人去缉拿了,可一点消息都没有。据众捕快禀报,原来有个都头叫秦琼,现在在您府上做旗牌官,他很擅长捕贼,所以我想暂时从老大人这里借他去捉拿这伙贼人。”
来总管看了看秦琼,对刘刺史说:“那个身材高大的就是秦琼。他虽然有才干,但下官这里也不时需要差遣他,怎么能再让他兼任州里的捕盗之事呢?”秦琼也赶忙跪下说:“旗牌在府里本来就是要随时伺候老爷,听候差遣。捕盗有樊虎他们一干人,怎么能让旗牌去代替他们呢?”来总管道:“正是这个道理。还是应该让该州的捕盗人员去追查。”刘刺史见秦琼推辞,总管也不答应,心中很不高兴,说道:“下官也只是想抓住贼人,免得自已赔偿,又不是非要秦琼不可。只是那些捕快都禀称,秦琼原本就是捕盗出身,平日里习惯收受响马的好处,才谋到了老大人军中的官职,他们还说要到上司和东都去告状。下官觉得,不如让他协同捕盗,如果能幸运地抓住贼人,也是一件功劳;要是他推辞,万一那些人到行台和东都告了状,到时候秦琼想推脱也推脱不了。”来总管听了这话,便对秦琼说:“秦琼,你过来。据刘刺史所说,你收受响马的贿赂,难道真有此事?这不过是激励你去立功。捕盗也是国家的正事,别在这里推辞了,你就跟刘刺史去吧。”秦叔宝见自已的上司不帮自已说话,也没办法了,只好改口说:“老爷吩咐,刘爷又要人,我哪敢不去?只是旗牌的能力和樊虎他们差不多,就怕办不成事,反而替他们承担灾祸。”来总管道:“他们这伙捕盗的人要你去,肯定是知道你本事了得。你先去,我这边要是有事,还会把你调回来。”
秦琼只好跟着刘刺史出来。唐万仞和连明都在府外迎接,说道:“秦大哥,实在没办法,这事缠到你身上了。大哥你义气深重,肯定不会亲自去抓人,你要是知道什么线索,悄悄透露给小弟,我们就是舍了性命也得去追查。”秦叔宝说:“贤弟,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陈达、牛金。”秦叔宝换了平常的衣服,来到州府公堂跪下。刘刺史好言安慰道:“秦琼,你和其他捕盗人员可不一样,你是个有前途的人,向来也很能干。今天我把你调下来,也是出于无奈。你要是真能抓住这两个报出名字的贼寇,我这个衙门里除了按规定给赏钱,还会有很多额外的关照。就是你原来的上司来爷,也自然会嘉奖你。这个公文上,我就用你的名字了。”秦叔宝和众朋友出了州府,烧纸盟誓,齐心协力准备缉捕贼人,可这案子却毫无头绪。三天后他们进府复命,看在来总管衙门的面子上,刘刺史也不好立刻就处罚秦叔宝。但到了第二、第三个期限,秦叔宝也开始遭受无妄之灾了。究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