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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母夜叉孟州道卖人肉 武都头十字坡遇张青

话说当时武松面向四家邻居,诚恳地说道:“我为了给哥哥报仇雪恨,犯下罪行,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即便因此而死,我也毫无怨言。刚才的事情,实在是惊吓到各位高邻了。我这一去,生死未卜,不知是存是亡。我哥哥的灵床,就麻烦现在帮忙烧化了吧。家中的所有物件,希望四位高邻能帮忙变卖一些钱,当作我在衙门里的用度,听候安排。我现在要去县里自首,还请各位不要顾虑我罪行的轻重,只希望能为我如实作证。”

说完,武松立刻取来灵牌和纸钱,将它们焚烧了。接着,他把楼上的两个箱笼取下来,打开查看后,交给了四位邻居,让他们帮忙收贮变卖。随后,他押着王婆,手提两颗人头,径直前往县衙。

这一路上,消息迅速传开,阳谷县顿时热闹起来,街上前来围观的人不计其数。知县听到有人来报信,先是大吃一惊,随后立刻升堂审理。武松押着王婆来到厅前,让她跪下,把行凶的刀子和两颗人头放在台阶下。武松跪在左边,王婆跪在中间,四家邻居跪在右边。

武松从怀中掏出胡正卿书写的口供,从头到尾向知县详细陈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知县先让令史询问王婆的口供,王婆的供词与武松所说大致相同。四家邻居也都指证得清清楚楚。接着,知县又传唤何九叔、郓哥,分别取得了他们明白无误的供状。然后,知县叫来负责的仵作和一名官吏,押着这一干人等前往紫石街检验潘金莲的尸体,又到狮子桥下酒楼前检验西门庆的尸体,仔细填写好尸单格目后,返回县衙,呈堂立案。

知县吩咐取来长枷,将武松和王婆都枷了起来,关进监牢。其他一干无关的人,则暂时寄监在门房里。

县官心里想着,武松是个重义气的烈汉,又念及他之前上京办事的辛劳,一心想要为他周全。于是,他叫来负责的官吏商议道:“武松那家伙是个有义气的汉子,我们把这些人的招状重新改写一下,写成:‘武松因为要祭献亡兄武大郎,嫂嫂却不容许他祭祀,因此发生争执。妇人将灵床推倒。武松为救护亡兄的神主牌位,与嫂嫂发生斗殴,一时失手将其杀死。之后西门庆因为与这个妇人通奸,前来强行袒护,因而又引发了斗殴。双方互不相让,扭打至狮子桥边,最终导致西门庆斗殴身死。’”

改写好招解送文书后,县官把一干人等重新审问了一遍,确保口供一致,然后把拟定的款状读给武松听。接着,他写了一道申解公文,将这一干人犯押解到本管的东平府,请求上级发落。

别看阳谷县是个小地方,却有不少仗义之人。那些家境富裕的上户人家,纷纷资助武松银两,也有人给他送来酒食、钱米。武松回到住处,把行李交给土兵保管,拿出十二三两银子,送给了郓哥的老爹。武松手下的土兵,也大多热情地给他送来酒肉。

当下,县吏领了公文,抱着文卷,带着何九叔的银子、骨头、招词、刀仗,押着一干人犯上路,前往东平府。众人到达东平府衙门前时,看热闹的人把衙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且说东平府府尹陈文昭,听到禀报后,随即升堂。这位府尹大人,生平正直,禀性贤明。幼年时就在雪案前勤奋读书,长大后在金銮殿上对答如流。他心中常怀忠孝之心,行事每每秉持仁慈之念。在他的治理下,户口增加,钱粮征收顺利,百姓对他感恩戴德,满街都是称赞之声;诉讼案件减少,盗贼也不再猖獗,父老乡亲们在市井中纷纷传颂他的美德。他深受百姓爱戴,人们挽留他的举动被载入史册,千古流传;他的功绩刻在石碑上,声名远扬。他的文章慷慨激昂,可与李白、杜甫媲美,贤良方正的品德胜过龚遂、黄霸。

东平府府尹陈文昭对这件事已有了解。他吩咐把这一干人犯押到堂前,先仔细看了阳谷县的申文,又逐一审阅了各人的供状和招款,然后将这一干人等一一进行了审录。他把赃物和行凶的刀仗封存起来,交给库子,收进库房。把武松的长枷换成了一面轻罪枷,将他关进牢里;给王婆换了一面重囚枷,钉上后,把她关进提事都监的死囚牢里。

接着,他唤来县吏,让其领了回文,发落何九叔、郓哥和四家邻舍:“这六个人先带回县里,回家等候消息;本主西门庆的妻子,留在本府监禁,听候发落。等朝廷有了明确的旨意,再做最终的判决。”县吏领了何九叔、郓哥和四家邻舍,返回本县去了。武松下了大牢,自有几个土兵给他送饭。西门庆的妻子,则被监禁在里正人家。

陈府尹很是怜悯武松,觉得他是个有义气的烈汉,常常派人去看望他。因此,牢里的节级和牢子们都不要武松的钱,反而还拿酒食给他吃。陈府尹把招稿卷宗都进行了修改,减轻了武松的罪责,然后申送到省院详细审议定罪。他还派了一个心腹之人,带着一封紧要的密书,星夜赶往京师,为武松打通关节。

刑部的官员中,有不少和陈文昭交好的。他们把这件事如实禀报给了省院的官员,经过商议,定下了罪犯的刑罚:“王婆生性狡诈,故意哄诱他人通奸,是谋害武大郎性命的主谋,还唆使本妇下药毒死亲夫;又让本妇驱赶武松,不容许他祭祀亲兄,以致引发杀伤人命的事件;她唆使男女违背人伦道德,罪大恶极,应判处凌迟处死。武松虽然是为兄长报仇,斗杀了西门庆和奸妇,但毕竟也犯了杀人之罪,且他已自首,虽情有可原,但也难以完全赦免:判处脊杖四十,刺配到二千里以外的地方。奸夫虽然罪该万死,但他们已经死亡,不再追究。其余一干人犯,全部释放回家。文书一到,立即执行。”

东平府尹陈文昭看了朝廷发来的文书,随即行动起来,拘传何九叔、郓哥、四家邻舍以及西门庆的妻小等人,让他们都到厅前听候判决。从牢中提出武松,宣读了朝廷的旨意,打开他的长枷,执行脊杖四十的刑罚。由于上下公人都对武松有所照顾,实际上只有五七下打在他的肉上。之后,给武松戴上一面七斤半重的铁叶团头护身枷,脸上也免不了刺上两行金印,发配到孟州牢城。其余一干众人,经过训诫后,各自回家。又从大牢里提出王婆,让她在厅前听命。宣读了朝廷的旨意,写好犯由牌,让她画了供状,然后把这婆子推上木驴,用四道长钉固定,三条绑索捆绑,东平府尹判了一个“剐”字,押着她拥出长街。

只听两声破鼓响,一棒碎锣鸣,犯由牌在前引导,混棍在后面催促,两把尖刀高举,一朵纸花摇晃,王婆被带到东平府的市心里,遭受了凌迟之刑。

且说武松带上行枷,亲眼看着王婆被处决。之前的老邻居姚二郎,把变卖武松家什物所得的银两交给武松,与他作别后便回去了。

在公堂上当厅押了文帖,派两个防送公人领了,押解武松前往孟州交割。府尹处理完这一切事务。

且说武松与两个防送公人踏上了前往孟州的路途。之前跟随他的土兵把行李交给了他,也返回本县去了。武松和两个公人离开了东平府,一路缓缓朝着孟州行进。那两个公人知道武松是个好汉,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服侍他,丝毫不敢怠慢。武松见他们二人如此小心,也就不和他们计较,包裹里有的是金银,每经过村坊铺店,他就会买酒买肉,与两个公人一起吃喝。

闲话不多说。武松从三月初杀了人,在监房里待了两个月,如今踏上前往孟州的路途。此时正是六月前后,烈日当空,酷热难耐,石头都仿佛要被晒化,金属都快被烤融,他们只能趁着清晨凉爽赶路。

大约走了二十多天,来到一条大路,三人爬上岭头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左右。武松对两个公人说:“两位,先别坐着休息了,赶紧下岭去,找点酒肉吃。”两个公人回应道:“说得在理。”于是三人快步下岭。

远远望去,只见土坡下大概有十几间草屋,屋子紧挨着溪边,柳树上挑着一个酒帘。武松看到后,手指着那边说:“看,那儿不是有个酒店嘛!离这岭下也就三五里路,那棵大树旁边就是。”两个公人一听,说道:“我们今早五更就吃了饭,走了这么多路,确实饿了。快走,快走!”

三人匆忙下岭,在山冈边遇到一个挑着一担柴的樵夫。武松喊道:“大哥,打听一下,从这儿到孟州还有多远?”樵夫回答:“只有一里路了。”武松又问:“这儿地名叫啥?”樵夫说:“这岭是孟州道,岭前面大树林边,就是有名的十字坡。”

问明情况后,武松和两个公人径直朝十字坡走去。到了那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大树,四五个人都合抱不过来,树上缠绕着许多枯藤。绕过大树,很快就看到了一家酒店。

酒店门前的窗槛边坐着一位妇人,她穿着绿纱衫,头上戴着黄灿灿的钗环,鬓边还插着一些野花。看到武松和两个公人走到门前,妇人站起身来迎接。她下身系着一条鲜红的生绢裙,脸上搽着厚厚的胭脂铅粉,胸脯敞开着,露出里面桃红的纱主腰,上面清一色的金纽扣。

这妇人模样如何呢?只见她眉毛间透着一股杀气,眼中露出凶狠的光芒。腰肢粗壮得像辘轴,手脚粗糙得如同棒槌一般。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腻粉,想要遮住满脸的凶悍;两颊浓重的胭脂,一直晕染到蓬乱的头发上。红裙内裹着色彩斑斓的裹肚,黄发边别着明亮的金钗。钏镯套在她那如同魔女一般的手臂上,红衫衬托得她就像夜叉精一样。

当时,那妇人倚着门热情地招呼:“客官,歇歇脚再走吧。我们这儿有好酒好肉,要是想吃点心,还有大馒头。”两个公人和武松走进店里,妇人赶忙万福行礼。三人走到里面一张柏木桌凳前坐下,两个公人把棍棒靠在一旁,解下缠袋,一上一下坐在凳子上。

武松先把脊背上的包裹解下来放在桌子上,又解开腰间的搭膊,脱下布衫。两个公人说:“这儿没人看见,我们担点风险,给你把这枷取了,咱们痛痛快快喝两碗酒。”说着就给武松揭了封皮,取下枷放在桌子底下。三人都脱下上半身的衣裳,搭在窗槛上。

这时,妇人笑容满面地问道:“客官,要打多少酒?”武松说:“别问多少,只管打上来。肉切个三五斤,一起算钱给你。”妇人又说:“还有大馒头哦。”武松道:“那就拿二三十个来当点心。”妇人笑嘻嘻地走进里面,端出一大桶酒,放下三只大碗、三双筷子,又切出两盘肉。她一连筛了四五巡酒,又从灶上取来一笼馒头放在桌上。两个公人拿起馒头就吃了起来。

武松拿过一个馒头,拍开一看,大声叫道:“店家,这馒头是用人肉做的,还是狗肉做的?”妇人依然笑嘻嘻地说:“客官别开玩笑啦。这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有人肉做的馒头啊,这是狗肉的味道?我们家的馒头,祖祖辈辈都是用黄牛肉做馅的。”

武松说:“我走南闯北,常听人说:‘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妇人急忙辩解:“客官,哪有这种事,这都是你瞎编的。”武松又说:“我看这馒头馅里有几根毛,就像人小便处的毛一样,所以起了疑心。”

接着,武松又问:“娘子,你家丈夫怎么没见着?”妇人回答:“我丈夫出门做客还没回来。”武松调侃道:“那你一个人肯定挺孤单的。”妇人心里暗忖:“这个发配的贼骨头,简直是找死,居然敢来戏弄老娘!真是灯蛾扑火,自讨苦吃。不是我要找你麻烦,我得先收拾了你!”

嘴上却笑着说:“客官,别打趣了。再喝几碗酒,去后面树下乘乘凉。要是想休息,就在我家留宿也没问题。”武松心里寻思:“这妇人不怀好意,看我先逗逗她!”于是又说:“大娘子,你家这酒味道太淡了,有没有更好的酒,给我们来几碗。”

妇人说:“有特别香醇的好酒,就是有点浑浊。”武松忙说:“那正好,越浑越好喝。”妇人心中暗喜,转身到里面端出一旋浑浊的酒。武松看了说:“这酒看起来就不错,热着喝肯定更好。”妇人说:“还是这位客官懂酒,我热好了给你尝尝。”

妇人心里盘算着:“这个发配的贼骨头,真是活该,还非要热着喝,这药发作得更快。他马上就是我手里的猎物了!”把酒热好后,妇人端过来筛成三碗,说:“客官,尝尝这酒。”两个公人早就饥渴难耐,拿起酒就喝了起来。

武松说:“大娘子,我向来喝不惯没菜的酒,你再切些肉来给我下酒。”趁着妇人转身进里屋,武松悄悄把碗里的酒泼在隐蔽的地方,嘴里假装咂了咂舌头说:“好酒!这酒劲可真大!”

那妇人根本没去切肉,只是假装转了一圈就出来了,拍手喊道:“倒也,倒也!”两个公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勉强想忍住,却还是往后一扑,倒在地上。武松也把眼睛虚闭起来,“扑”地一声仰倒在凳子边。

妇人得意地笑道:“中招了吧!任你再狡猾,也逃不过老娘的洗脚水。”接着喊道:“小二,小三,快出来!”只见里面跑出两个蠢笨的大汉,先把两个公人扛了进去。妇人随后走到桌前,提起武松的包裹和公人的缠袋,捏了捏,感觉里面大概装着金银。

妇人满心欢喜地说:“今天逮到这三个家伙,够我卖好几天馒头了,还能得到这么多东西。”她把包裹和缠袋提进里屋,又出来查看。两个汉子来扛武松,却怎么也扛不动,武松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仿佛有千百斤重。

妇人看了,见两个蠢汉拖不动,把他们喝到一边,说:“你们这两个废物,就知道吃饭喝酒,一点用都没有,还得老娘亲自上手!这个大块头竟敢戏弄老娘,这么肥,正好做成黄牛肉卖。那两个瘦小子,只能当水牛肉卖。先把这大块头扛进去开剥。”

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先脱去绿纱衫,解下红绢裙子,光着膀子就来提武松。武松趁机抱住妇人,双手一合,将她紧紧搂在胸前,同时双腿一夹,夹住妇人的下半身,把她压在身下。妇人像杀猪一样大声叫起来。

两个汉子刚想上前帮忙,武松大喝一声,吓得他们呆立在原地。妇人被压在地上,只能连连求饶:“好汉饶命!”根本不敢挣扎。这时,只见门前有个人挑着一担柴,在门口歇脚,看到武松把妇人按在地上,大步跑进来喊道:“好汉息怒!请高抬贵手,小人有话要说。”

武松迅速跳起身来,用左脚踩住那妇人,紧握着双拳,打量着随后赶来的男子。只见这人头戴青纱凹面巾,身穿白布衫,腿上系着护膝,脚上蹬着八搭麻鞋,腰间系着缠袋。他长着一张三拳骨叉脸,脸上微微有些胡须,年纪在三十五六岁左右。这人看着武松,双手在胸前交叉,恭敬地说道:“请问好汉尊姓大名?”

武松大声说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都头武松。”那人一听,忙问道:“莫不是在景阳冈打虎的武都头?”武松点头回应:“正是在下。”那人立刻低头便拜,说道:“久仰大名,今日有幸得以拜见。”

武松问道:“你莫非是这妇人的丈夫?”那人回答:“正是小人。我这浑家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怎么冒犯了都头。还望都头看在小人的薄面上,饶恕她的罪过。”

这正是:自古嗔拳输笑面,从来礼数服奸邪。只因义勇真男子,降伏凶顽母夜叉。

武松见他如此恭敬,急忙放开那妇人,说道:“我看你们夫妻二人也不是普通人,能否告知姓名?”那人便让妇人赶紧穿上衣裳,快步上前拜见武松。武松说道:“刚才多有冲撞,阿嫂莫怪。”那妇人说道:“是我有眼不识好人,一时鲁莽,还望伯伯恕罪。请里面坐。”

武松又问道:“你们夫妻二位高姓大名?又是如何知道我的姓名?”那人说道:“小人姓张名青,原本是此间光明寺的种菜园子。只因一时为了些小事起了争执,一怒之下杀了光明寺的僧人,还放火烧了寺庙,把那里烧成了一片白地。后来也没什么仇人追究,官府也没来过问,小人便在这大树坡下做起了剪径的勾当。

“有一天,一个老儿挑着担子路过。小人看他年老好欺负,便冲出去和他打斗,斗了二十多个回合,却被那老儿用匾担打翻在地。原来那老儿年轻时专门干剪径的营生,见我手脚灵活,便带我回城里,教了我许多本事,还把他女儿招我做了女婿。在城里待不下去,我们只好又回到这里,盖了些草屋,靠卖酒为生。其实就是等客商路过,遇到看着有钱的,就给他们下些蒙汗药,等他们一死,大块的好肉就切成黄牛肉卖,零碎的小肉就用来做馒头馅。小人每天也挑些去村里卖,就这么过日子。

“小人因为喜欢结交江湖好汉,大家都叫我菜园子张青。我这浑家姓孙,学得她父亲的一身本事,大家都称她为母夜叉孙二娘。她父亲去世三四年了,在江湖上的前辈绿林中很有名气,她父亲叫做山夜叉孙元。我刚才回来,听到浑家叫唤,没想到竟遇到了都头!我之前多次嘱咐浑家:‘有三种人不能伤害。第一是云游的僧道,他们没享受过什么过分的东西,又是出家之人。’就因为这个,也差点伤害了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物。

“那人名叫鲁达,原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下的提辖,因为三拳打死了镇关西,逃到五台山落发为僧。因为他脊梁上有花绣,江湖上都称他为花和尚鲁智深,他使一条浑铁禅杖,重六十多斤。他也从这里经过,浑家见他长得肥胖,就在酒里下了蒙汗药,把他扛到作坊里,正要动手开剥,我恰好回来,见他那条禅杖不是凡品,慌忙用解药救醒了他,还结拜为兄弟。后来听说他近日占了二龙山宝珠寺,和一个叫青面兽杨志的人在那里落草为寇。我好几次收到他邀请我去的书信,只是一直没能去成。”

武松道:“这两个人,我在江湖上也常听到他们的大名。”

张青接着说:“只可惜了一个头陀,那是个身高七八尺的大汉,也被下蒙汗药麻翻了。我回来得晚了些,他已经被卸下了四肢。如今只留下一个箍头的铁戒尺,一领皂直裰,一张度牒在这里。别的都没什么,有两件东西最为难得:一件是用一百零八颗人顶骨做成的数珠,一件是两把用雪花镔铁打成的戒刀。想来这头陀也杀了不少人,直到现在,那刀一到半夜就会啸响。我只恨没能救下这个人,心里常常怀念他。

“我又嘱咐浑家:‘第二等不能伤害的是江湖上行院的,她们冲州撞府,逢场作戏,不知陪了多少小心才挣来的钱物。要是害了她们,这些人你我相传,会在戏台上说我们江湖好汉不英雄。’我还嘱咐浑家:‘第三等是各处犯罪流配的人,其中有不少是好汉,切不可伤害他们。’没想到浑家不听我的话,今日又冲撞了都头,幸好我回来得早。只是,你怎么会起了伤害都头的心思呢?”

母夜叉孙二娘解释道:“本来我是不想下手的,一来见伯伯的包裹沉甸甸的,像是有不少财物;二来怪伯伯说起了些挑逗的话,所以一时起了歹意。”

武松道:“我是个光明磊落、斩头沥血的人,怎会戏弄良家妇女?我见阿嫂一直盯着我的包裹,心中起了疑心,所以特地说些挑逗的话,引你动手。那碗酒我已经泼掉了,假装中毒。你果然来提我,我便趁机将你拿住。刚才多有冲撞,嫂子别往心里去!”

张青听后大笑起来,然后邀请武松到后面的客席就座。武松说道:“兄长,既然如此,你先把那两个公人放了吧。”

张青便带着武松来到人肉作坊,只见墙壁上绷着几张人皮,房梁上吊着五七条人腿,那两个公人一倒一歪地躺在剥人凳上。武松说:“大哥,你快救救他们两个。”

张青问道:“请问都头,你如今犯了什么罪?要被发配到哪里去?”武松便把自已杀西门庆和嫂子的缘由,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张青夫妻二人听后称赞不已,张青对武松说道:“小人有句话想说,不知都头意下如何?”武松道:“大哥但说无妨。”

张青不慌不忙,正要对武松说出一番话来,这一番话,将会引发后续的一系列事情,使得武松大闹孟州城,轰动安平寨。凭借着八九分美酒带来的神威,依仗着千百斤的英雄气力,武松将会打翻那些力大如牛的壮汉,倒擒住那龙一般、虎一样的人物。究竟张青对武松说了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